略论东晋襄阳城人文资源及其当代旅游价值
作者/王建中
一
东晋襄阳城,始于前代。
春秋时,襄阳为楚之北方渡口。《荆州记》载:“襄阳,旧楚之北津。从襄阳渡江(汉水),经南阳。出方关,是周、郑、晋、卫之道;其东津经江夏,出平睾关,是通陈、蔡、齐、宋之道。”津,渡口。《论语·微子》:“使子路问津焉。”从《荆州记》可知,春秋时,襄阳是楚之北津戍,由此渡汉水,可抵南阳及中原腹地。从这里向东,可达宋、齐。换言之,由中原、南阳、齐、宋进入荆州、巴、蜀,亦不能越北津而南行。
六国时,其地为楚。战国末,其地为秦。《史记·秦本纪》载:“(秦昭王)二十九年(前278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郢为南郡。”秦南郡辖六县:分别为江陵,竞陵,巫县,鄢县,鄀县,邔县 [1] 。北津大抵在邔县境内。
西汉初设襄阳县。《汉书·地理志》载:“汉兴,因秦制度。……南郡,户十二万五千五百七十九,口七十一万八千五百四十。县十八:江陵,临沮,夷陵,华容,宜城,郢,邔,当阳,中庐,枝江,襄阳,编,秭归,夷道,州陵,若,巫,高成。”汉之南郡,保留了秦之邔县,将北津新设为襄阳县。应劭曰:“在襄水之阳。”
经考,襄阳城大抵筑于汉初。《汉书·高帝纪》云:“六年冬十月,(高祖)令天下县邑城。”也就是说汉高祖刘邦于公元前201年十月,诏令天下所有县、邑筑固城墙。张晏曰:“皇后、公主所食曰邑,令各自筑其城也。”师古曰:“县之与邑,皆令筑城。”筑城的背景,一是汉王刘邦已取得垓下大捷,汉将灌婴追斩(项)羽东城(九江县)”;二是汉王刘邦已“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定陶济阴界)”:三是“帝置酒洛阳南宫”,欲定都洛阳。戍卒委敬劝皇上说:“陛下取天下与周异,而都洛阳不便,不如入关,据秦之固。”娄说得到了张良的支持。“是曰,(皇上)车驾西都长安”;四是九月,“徙诸侯子关中,治乐宫”;五是天下已定,高祖刘邦于次年冬十月前有足够时间“因秦制度”继立郡县,设部(十三部)置刺史。襄阳县系南郡新立之县,自然在高祖令下筑城之列,故襄阳故城距今已有2220年可考之历史。
新朝莽曰相阳。东汉继设襄阳县。《后汉书·郡国志》云:“南郡,十七城。”其中,有襄阳城。又云,“(襄阳)有阿头山”,即“岑彭破张扬处”。《襄阳耆旧传》:“县西九里有方山,父老传云交甫所见游女处,此山之下曲隈是也。”
东汉后期,亦即初平元年(190年),献帝“诏书,以(刘)表为荆州刺史。时江南宗贼大盛,……表不能得至”。又“江夏贼张虎、陈坐拥兵据襄阳城,(刘)表使(蒯)越与庞季往臂之,(张、陈)乃降。……表遂理兵襄阳,以观时变”。“(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自将征表,未至。八月,表疽发背卒。在荆州凡二十年”。“曹操军至新野,(刘)琦走江南”。“及操军到襄阳,(刘)琮举州请降。” [2]《刘表传》
曹操占领襄阳后,将荆州(《汉官仪》曰,荆州官长沙,零陵,桂阳,南阳,江夏,武陵,南郡,章陵等是也)南郡之襄阳,中庐,邔县,宜城,鄀县,临沮,以及南阳郡之山都,邓城八县合并在一起,组成了魏荆州之襄阳郡 [3] 。治所襄阳县。《晋书·地理志》云:“后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年),魏武尽得荆州之地,分南郡以北立襄阳郡”。曹操败于赤壁后,南阳,南乡,襄阳为魏。刘备没后,吴设荆州,统南郡等十五郡;魏设荆州,统襄阳、南阳等七郡。“荆州之名,南北双立”。魏荆州治所设在南阳郡之新野县。
从上文可以看出,春秋、战国,以及秦统一天下后,襄阳仅是楚、秦之“北津戍”或北津邑,先后隶属于南郡之邔县。“汉兴,因秦制度,崇恩德,行简易,以抚海内”,开地斥境,凡十三部,继续置南郡,郡内新设襄阳县,并在津邑的基础上,于汉高祖六年(201年)筑建襄阳城。东汉后期,随着刘表政治地位的提升,以及荆州治所(原武陵汉寿,今湖南常德)的北移,襄阳遂成为汉荆州之新的治所。表“开土遂广,南接五领,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又“起立学校,博求儒术”,襄阳渐成为荆州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东汉末年,随着曹操的南征,刘表二子刘琮之“举州请降”,襄阳遂成为南阳郡宛城之第二。但不久便发生了关羽对曹襄阳、樊城的征战。孙权“斩羽及子平于临沮”后,魏襄阳才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二
魏元帝曹奂咸熙二年(265年)乙酉,魏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受魏禅为帝,即晋武帝。遂改元泰始(元年,265年),都洛阳,西晋开始。
“及武帝平吴,分南郡为南平郡,分南阳立义阳郡,改南乡为顺阳郡,……(荆)州统郡二十二 县一百六十九。” [4]《地理志下》 二十二郡中有襄阳郡。《晋书·地理志下》云:“襄阳郡,魏置。统县八,户二万二千七百。宜城(故鄢也),中庐,临沮(荆山在东北),邔,襄阳(侯相),山都,邓城,鄾。”治所宜城,与故鄢有关,或与居郡域中心有关。
晋武帝在位的二十五年,是两晋皇朝相对安定的时期。“是时,天下无事,赋税平均,人咸安其业而乐其事。” [4]《食货》 干宝《晋纪·总论》云:“牛马被野,余粮委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者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这些虽是不无溢美之言,但发生于太康元年(280年)至十年(289年)的九年是比较繁荣的时期,可以称得上出现了一个“小康”的局面。不过,这种局面在晋武帝死后便一去不复返了。
晋武帝在位时,“帝惩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授以职位” [5]秦始元年 ,遂大封宗室。其中同姓王达的二十七位之多。其中,宣帝司马懿第四子司马亮被封为汝南之成王,武帝第五子司马玮被封为楚隐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司马伦被封为赵王,献王攸之子司马冏被封为齐武闵王,武帝第六子司马乂被封为长沙厉王,武帝第十六子司马颖被封为成都王,安平献王孚孙司马颙被封为河间王,高密王泰之次子司马越被封为东海王。此即晋初“八王”。
武帝死后,子惠帝即位,大权落人外戚杨峻和女武悼杨皇后手中。惠贾皇后联络楚王司马玮,杀了杨峻及其家属和党羽数千人,挑起了晋宗室王相互混战的“八王之乱”,八王之乱造成水利失修、农业减产,吏治混乱,人民大量伤亡。关中、河东、平阳、弘农、上党诸郡人民流入汉川、颖川、汝南、南阳、河南、益州人民流入荆、湘“不绝于路”,襄阳已渐次受到八王之乱和流民入境的双重压力。
八王之乱发生后,接着出现了匈奴人刘渊、刘聪(渊之子),羯人石勒等起兵反晋事件。永嘉五年(311年)五月,刘聪攻陷洛阳,晋怀帝被俘。公元316年,刘聪族子刘曜攻破长安,晋人拥立的愍帝出降,西晋亡。在刘、石起兵反晋的战争中,中原地区人民成为流民南移者不下九十余万 [6] 。这时有多少流民渡汉水进人襄阳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南逃的中原人,在世家大族率领下拥立琅玡王司马睿为帝,于公元317年丁丑在建康(今江西南京)建立政权,是为东晋。
东晋初期,淮水、襄阳以北之汉水成为屏藩建康之天然防线。“自元帝(317-322年)渡江,所置亦皆遥领。初以魏该[1]为雍川刺史,镇酂城,寻省,侨立始平郡,寄居武当城。有秦国流人至江南,改堂邑为秦郡,侨立尉氏县属焉。康帝(343-344年)时,庾翼为荆州刺史,迁镇襄阳。其后秦雍流人多南出樊沔,孝武(374-396年)始于襄阳侨立雍州,仍立京兆、始平、扶风、河南、广平、义成、北河南七郡,并属襄阳。襄阳故属荆州” [4]《地理上》 。由此可看出,东晋时的襄阳其地位已超过南阳宛,成为五胡十六国与东晋政权一争高下的战略要地。
东晋元帝在位时,过江、渡汉而南的北方世族大家,都还有思念故乡之情。于是,先后发生了祖逖北伐、庾亮北伐,以及桓温北伐等重大事件。庾亮死亡,其弟庾翼不顾朝廷反对,自行由荆州武昌移镇襄阳。到襄阳后“缮修军器,大佃积谷”,并在请求朝廷允许他北伐的上疏中,“表御之日,便决圣聪,不可广询同异,以乖事会” [4] 《廋亮传附廋翼传》 ,可见他对北伐的信心与渴望。庾氏兄弟之后,主张北伐而又在行动上采取了相当规模的是庾翼挚友桓温。他以江陵为大本营,襄阳、姑孰为水陆二军集结地,先后发起收复失地,还都洛阳的三次北伐战争。
三
桓温的第一次北伐,时间为晋穆帝永和十年(354年)二月,目的地为长安。桓“统步骑四万发江陵,水军自襄阳人均口,至南乡,步自淅川,以征关中,命梁川刺史司马勋出子午道。” [4]《桓温传》 五月,兵至关中。因军中乏食,被迫撤退。
桓温第二次北伐,发生于晋穆帝永和十二年(356年)七月,目的地为洛阳。此次北伐由江陵出发。历襄阳、南阳,至伊水。此次北伐不仅大败大单于姚襄,而且收复洛阳。值得一提的是洛阳被温收复后,穆帝偏安一隅(南京),并无还都洛阳之意,举朝亦反对桓温的还都计划。朝廷仅在收复之司州、豫州、青州、兖州新任了一批地方官员,例如甚为桓温器重的习凿齿被任命为司州荥阳太守 [4]《习凿齿传》 。
桓温的第三次北伐,发生于晋废帝四年(369年),打击目标是北燕,结果以大败告终。
需要说明的,桓温北伐之前曾有灭巴蜀成汉的经历。当时,北方在后赵石勒族子石虎统治之下,国势强大;而成汉的李势,则是众叛亲离。晋穆帝永和二年(346年)十一月,温上疏率众西伐,至鱼腹(今重庆奉节),见汉末诸葛亮之“八阵图”。此八阵图造于“鱼腹平沙之上,垒石为八行,行相去二丈” [4]《桓温传》 ,“文武皆莫能识”。温曰:“此常山蛇势也。”此可视为温熟习诸葛亮古之兵法之证。温灭蜀后,在李势蜀殿大宴宾客,历数古今成败由人,存亡在事之道理。对当年诸葛亮五出祁山大加赞扬,“音调英发”,“其状磊落,一座叹赏” [7]《豪爽篇》 。之后,他所发起的三次北伐均受诸葛亮北伐之启迪。但无果而终的结局与诸葛亮出师未捷尚有本质之区别。从客观上看,东晋君臣志在隔江自保,并无收复失地,还于旧都洛阳之意。相反,对温的权势日增,上下深怀戒心,“故温之得志,众所不顾也,必将乖阻以败其事”[5 ] 晋海西公太和四年 ,从主观上讲,温的三次北伐并非真正想收复中原,而是志在立威,然后还受九锡,以功名镇江南,伺机取晋室而代之。
桓温的“觊觎非望”,受到了其从事、西曹主簿、别驾、荥阳太守,忧国忧民习凿齿之善意相劝。习凿齿,生卒不详。东晋(317-420年)襄阳县人,字彦威,“家族富盛,世为乡豪”。“少有志气,博学洽闻,以文笔著称” [4]《习凿齿传》 ,犹敬重诸葛亮。著文有《侧周鲁通诸葛论》、《诸葛武侯宅铭》。因他与桓温志向不合,遂辞去荥阳太守一职,回到了故乡襄阳。凿齿“既罢郡归”后,“著《汉晋春秋》以裁正之。起汉光武,终于晋愍帝。于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汉亡晋始兴焉。”“凡五十四卷”。“引世祖讳(司马)炎兴而为禅受”,劝桓温“明天心不可以势力强(改变现状)也。” [4]《习凿齿传》
凿齿在栽正桓温“觊觎非望”之同时,向温之三弟桓秘投书,表达了他对襄阳城西“隆中”、东“白沙”、北“樊墟”、南“城邑”,“檀溪”“鱼梁”等汉末名胜,以及与这些名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诸葛亮、庞士元、邓老、羊祜、崔州平、徐元直、司马德操、庞德公等八位名人,亦即“八君子”“想”“思”“存”“怀”“念”“追”的情怀,全文如下:
我以去五月三日来达襄阳,触目悲感,略无欢情,痛恻之事,故非言书之所能具也。每定省家舅,从北门入,西望隆中,想卧龙之吟;东眺白沙,思凤雏之声;北临樊墟,存邓老之高;南着城邑,怀羊公之风;纵目檀溪,念崔徐之友;肆睇鱼梁,追二德之远,未尝不徘徊移日,惆怅极多,抚乘踌躇,慨尔而泣。曰若乃魏武之所置酒,孙坚之所陨毙,裴杜之故居,繁王之旧宅,遗事犹存,星列满目。璅璅常流,碌碌凡士,焉足以感其方寸哉!
夫芬芳起于椒兰,清响生于琳琅。命世而作佐者,必垂可大之余风;高尚而迈德者,必有明胜之遗事,若向八君子者,千载犹使义想其为人,况相去之不远乎!彼一时也,此一时也,焉知今日之才不如畴辰,百年之后,吾与足下并为景升乎! [4] 《习凿齿传》
上文所说的“隆中”,不仅是习凿齿多次“西望”的地方,而且也是他不止一次亲蒞瞻仰的地方,并作有《诸葛武侯宅铭》。铭曰:“达人有作,振此颓风,雕薄蔚采,鸱阑惟丰” [8]习凿齿传《诸葛武侯宅铭》 。丁宝斋先生指出,凿齿所看到的隆中是“经过后人修葺的诸葛故宅。此时的诸葛故居,不再是50年前刘弘、李兴到隆中时看到的‘故墟’一片,而是面目一新,建筑物上出现了‘雕薄蔚采,鸱阑惟丰’(色彩斑斓,刻在鸱尾、鸱吻等凶禽图案的装饰物),与当时的庙宇无异。” [9]236
上文所说的“白沙”,大抵拉于襄阳城东汉水右岸一带,或与汉水沙滩距离很近,故名。此乃庞统(179-214)之故居。统,字士元,襄阳县人,“庞德公从子也。少未有识者,惟德公重之”,被德公称为“凤雏” [8]《遗事篇》转引习凿齿《襄阳记》 。初为郡功曹,后任南郡太守,与诸葛亮齐名。事归刘备,历为耒阳令、治中从事,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随备入蜀,建议攻成都,进至雏名,中箭身亡。
上文所说的“樊墟”,位于汉南郡襄阳县汉水之阳处,亦即今之樊城。东汉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关羽围攻曹操将曹仁于此。“邓老”,或对古邓国开国故君之尊称。
上文所说的“城邑”,或指襄阳以南、与三国时吴荆州对峙的晋荆州诸城。西晋建立以后,武帝司马炎为消灭孙吴政权,实现全国统一大业,特地调任羊祜(221-278)为荆州诸军都督,镇守襄阳,待机东征。后祜数次领兵伐吴,并举荐杜预接替自己的职务,完成了统一大业,羊祜为人正直,多次表示一旦完成平吴大业,即弃官回乡。由是一些人造谣说:“二王(王衍、王戎)当国,羊公无德。”羊祜在荆州地区有很高的威望。死前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求葬于先人墓次。(晋武)帝不许,赐去(洛阳)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顷谥曰成。”“祜所著文章及为老子传并行于世。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癸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 [4]《羊祜传》
“隆中”“白沙”“樊墟”“城邑”之外,晋襄阳城周边还有“檀溪”“鱼梁”二名胜。此与崔川平、徐元直、庞德公、司马德操四名人则紧密联系在一起。
“檀溪”,位于襄阳城西门外真武山麓处,源头处数丈宽。东汉末为崔州平、徐元直居住之所。
崔州平,博陵(今河北蠡县)人,东汉末太尉崔烈之子。烈被李催乱兵杀死后,被迫南走南阳、襄阳,与诸葛亮友善。亮曰:“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徐元直,又名徐庶,颖川(今河南禹州)人。因杀人避难南阳、襄阳,与诸葛亮友善。亮曰:“后交元直,勤见启诲。”二人对自比管仲、乐毅之诸葛亮均“谓为信然”。
“鱼梁”,即鱼梁洲,位于襄阳城东北处。《水经·沔水注》:“襄阳城东有东白沙。白沙北有三洲,东北有宛口,即淯水所入也。沔水中有鱼梁洲。德庞公所居。”同时也是汉末水镜先生司马德操常来常往之处。
庞德公,南郡襄阳县人。其故居有两处:一为岘山之南。《后汉书·庞公传》:“庞公者,南郡襄阳人也,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府。”二为鱼梁,即《晋书·习凿齿传》:“肆睇鱼梁,追二德之远。”庞公夫妻关系相当好,有相敬如宾之美谈。其本人对入士不感兴趣,但支持年轻人有所作为,称“诸葛孔明为卧龙,庞士元为凤雏,司马德操为水镜”。司马徽,字德操,与徐庶(元直)同为颖川人。东汉末著名古文经学家,被庞德公称为“水镜”高人。他称庞统:“此盛德之人,当为南州士之冠。”一说他住在襄阳城东,汉水西岸。
习凿齿对以上名人、名胜的回顾,彰显了他对诸葛亮、庞士元、邓老、羊祜、崔州平、徐元直、庞德公、司马德操“八君子”,以及“隆中”“白沙”“樊墟”“城邑”“檀溪”“鱼梁”等名胜的“触目愁感”,以致“略无双情,痛恻之事”;甚至“惆怅极多”“慨尔而泣”,颇有诸葛亮“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之旧景。
值得一提的是,东晋帝王中,简文帝司马昱(321-372)是位颇想兴复(西)晋室,还于旧都(洛阳)的天子,可惜年五十六“崩于东堂”。“遗诏以桓温辅政,依诸葛亮、王导故事。” [4]《太宗简文帝纪》 然桓温幻想的是帝死禅位于已,没想到“遗诏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在这样的背景下,凿齿遵简文帝“遗诏”,依诸葛亮故事,写信给与温有隙之弟秘,表达对诸葛亮的怀念,鞭答桓温的“非望”之求,“非书言之所能具也”,自然在情理之中。
值得再提的是公元379年2月,苻丕攻下襄阳,襄阳太守朱序被俘。此次秦晋之战,苻丕采取了围而不打的政策,襄阳城应未遭到严重的破坏,襄阳城陷后,“(苻)坚素闻(凿齿)其名,与道安舆而致焉。”凿齿不就,“以疾归襄阳”。襄邓反正后,晋孝武帝“欲征凿齿,使典国史,会卒不果。” [4]《习凿齿传》
四
从上文可以看出,筑于汉高祖六年(前201年)的南郡襄阳县襄阳城,历经西汉、新朝、东汉、至东汉献帝初平元年(190年),一直为县治所。但随着汉末黄巾农民起义的发生,刘表“合兵于襄阳”,擢升为荆州牧(190年),表将荆州治所由武陵汉寿迁至襄阳,襄阳渐次成为荆州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不过,表移州治于襄阳,至其死(208年)不足八年,故其对襄阳的经营十分有限。且其“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 [10]《刘表传》 ,必然冷落“八君子”中襄阳籍人庞德公、庞统父(从)子,以及非襄阳籍人诸葛亮、崔州平、徐元直、司马德操等人。“八君子”中除了“邓老”,“羊公”外,其余六人无一就职于刘表麾下。然遗存于东晋的“隆中”“白沙”“樊墟”“城邑”“檀溪”“鱼梁”等名胜,并没有因他们头上无冠,身上无带而消失;与这些“明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诸葛亮,庞统、邓老、羊祜、崔州平、徐元直、庞德公、司马德操等“八君子”,更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被人遗忘。相反,在经历了一又二分之一世纪后,即到东晋后期仍为习凿齿等有志之士深思和怀念。
在上述六名胜,八名人已过去一千八百余年的今天,以及习凿齿致信桓秘,怀念上述名胜、名人,已过去一千六百余余年的当代,后人是否有必要挖掘这些汉晋历史文化遗产,更好地为当今文旅产业服务呢?回答是肯定的。
首先,习凿齿所说的“隆中”有悠久的历史,且今已具相当规模,故可在文化传承的基础上大求创新,尤期人文与自然景观的融合与统一。
其二,习凿齿所说的“白沙”,因系庞统故居,故可根据有关文献与史籍记载加以复原。如若引进几只凤鸟,游人便可见到鸟中之王,听到“凤雏”之声。
其三,习凿齿所说的“樊墟”,或楚灭樊后迁樊人于邓国故地之墟,亦为邓国之墟,“邓老”之墟;或为两晋邓城县故址。武汉大学徐少华先生认为,“古樊国既不在襄阳之樊城,亦不在新蔡之繁阳,而应在信阳附近”,具体位置在信阳市南平桥南山咀一带 [11]76 。此故址在“县西北二十里,今城址尚存,高太丈余;濠淤成田”[2]。20世纪90年代,笔者与河南省社科院历史所所长程有为等曾前往调查。城址近方形,南北长约800、东西宽约700米,时存墙基宽约20、残高1至5米。每面城墙正中辟有一门,城外护城河还清晰可见。采集的陶片有西周、春秋战国时期陶罐、陶盆口沿,鬲足、豆把,两汉陶鼎、罐、壶、仓残片,以及残砖、残瓦等。出土遗物以两汉居多,此是否为两汉南阳郡之邓县故城,三国曹魏襄阳之邓县故城,两晋襄阳郡之邓城县故城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不过“古邓城为邓国故都” [11]12 似因在邓城遗址,以北8里左右的山湾,蔡坡土岗上发现的两处较大周代墓地而得到进一步证实。
据南宋《路史·国名纪四》载,邓为夏“中康子国”。姒姓,又说曼姓。春秋时,邓女一既是北方国郑庄公的夫人;邓女二又是南方楚国楚武王的夫人。显然邓君的地位举足轻重。在这样的背景下,晋习凿齿“北临樊墟,存邓老之高”不是没有道理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两千余年之后的今天,人们还能看到古之“樊墟”、邓都,汉、魏、晋之故城,实在是国内罕见之事。如若建立中国古邓国遗址博物馆,或许为一令人神往的文物景点;
其四,习凿齿所说的“城邑”,或为今天襄阳城南“堕泪碑”处。它位于襄阳城南岘山,那里有纪念晋羊祜的“羊侯祠”。可惜祜死后襄阳百姓岁时飨祭,望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的“堕泪碑”已佚失。但清人所立的“堕泪碑”仍具文物之价值。另可用晋王羲之书体撰、刻羊祜传新立之。另可根据《晋书·羊祜传》打造襄阳羊祜博物馆或纪念馆,进一步丰富“三岘丰碑”游览区;
其五,习凿齿所说的“檀溪”,系襄阳城西三里真武山麓处一溪水。相传溪左为崔州平故里,溪右为徐元直故里。二故里隔水相望,故“檀溪”应有两处“明胜”。在溪之左右建立崔、徐纪念馆,与刘备马跃檀溪故事联系在一起,可使马跃檀溪故事内容更加丰富多彩;
其六,习凿齿所说的“鱼梁”,即“鱼梁洲”,由汉水,唐、白河交汇冲积而成。它位于襄阳城东。其西北、隔水之“白沙”为凤雏(即庞统)故里。其西南、隔水为司马德操故里。故“鱼梁”除“白沙”外,亦有两处“明胜”。在“鱼梁”建立“二德”纪念馆,与“凤雏”纪念馆可形成名人鼎立游览区。
上述习凿齿所说的“隆中”“白沙”“樊墟”“城邑”“檀溪”“鱼梁”六“名胜”,因“檀溪”涉及崔州平与徐元直二故里,“鱼梁”涉及庞德公、司马德操二故里,故晋习凿齿在世时看到的六“明胜”实际是八“明胜”,对应的是诸葛亮、庞统、邓老、羊祜、崔州平,徐元直、庞德公、司马德操“八君子”。
由是,将今襄阳城西区之诸葛亮隆中故迹,崔州平檀溪故迹;徐元直檀溪故迹;南区之羊祜故迹;东区之庞统凤雏故迹,庞德公鱼梁故迹、司马德操鱼梁故迹;北区之邓国邓老故迹捆绑起来,组成今环襄阳城“八君子”、八“明胜”旅游线,不仅具传承汉魏晋历史文化之意义,而且经打造创新后,可以体验东汉张衡《南都赋》所说的“此乃游观之好,耳目之娱” [12]86 之“娱”,还可以享受东晋王羲之在《兰庭序》一文所说的“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4]《王羲之传》 之“乐”。此既“娱”且“乐”之游,或可成为襄阳文旅产业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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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张衡诗文集校注[M].张震泽,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注】王建中 原南阳市文化局副局长、调研员,中国汉画学会,湘、鄂、豫、皖楚文化研究会原理事,河南省文物考古学会原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南阳诸葛亮研究会顾问。此文曾在2019年10月襄阳第二十五届诸葛亮学术研讨会上作过大会发言,后收入《汉水之滨论诸葛》论文集中。襄阳市人民政府参事、著名教授叶植称该文“为襄阳旅游开出了一剂新方”。
2022年7月30日
来源/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