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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8月,荷花盛开,莲叶田田,花香混着鸟语,让汉中市中心这座“莲花池公园”成为了打卡、休闲、乘凉的好去处。然而,有多少人知道,这距今不到400年的明清易代的鸡鸣风雨日子里,这里曾经上演了一幕幕悲欢离合的历史活剧?
事情还要从万历十四年(1586)至万历二十九年(1601),持续15年,导致大明朝廷元气大伤的明神宗立储之争说起。起初明神宗朱翊钧正宫为王氏,却一直无子,而神宗一日偶尔临幸了一位姓王的宫女,在万历十年(1582)生下了长子朱常洛,而明神宗最宠爱的还是郑贵妃所生的福王朱常洵(第三子),由于“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故为了争议立太子问题,神宗和满朝文武“较劲”不已,同时又爆发了万历三大征(平定蒙古人哱叛变的宁夏之役;抗击日本 丰臣秀吉入侵的朝鲜之役;以及平定杨应龙的播州之役),除了朝鲜之役难以避免外,宁夏和播州之役皆有当地官员应对失策之故,而肇因就是神宗荒废朝政,以不上朝来抗议满朝文武支持的立长子朱常洵为太子的方案。这就造成了大明国内税率的失控,民众负担的急剧上升和民怨沸腾。
然而,朱翊钧并没有在民变、匪患盛行,治下经济凋敝的局面下有所反思,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福王朱常洵大婚时,也许是对没能将其扶上皇位的弥补,朱翊钧足足掏了三十万两银子,置办了盛大的婚礼,同时又花了足足二十八万两银子为其营建了浩大的府邸,这些都超出常制十倍。可谓耗尽天下脂膏。
相反,朱翊钧第五子朱常浩(1591年9月27日—1644年7月24日)就惨多了,年纪到了二十五岁还尚末选婚。群臣们都上奏章请皇帝完成王子的婚事,但明神宗都不理睬,朱常浩几乎每天都向户部要结婚的费用,拿了十八万两银藏在宫中,还说这点钱买冠服都不够。天启七年(1627年),也就是37岁时才到封地汉中,朱常浩好佛不近女色,但爱财,除了上缴朝廷的税外,再加课盐税等各种名目的税,令当地苦不堪言。
而在另一方面,朱常浩的“瑞王府”从1601年一直修到1627年,26年惨淡经营,自然修得十分豪奢,比如过去曾经是瑞王府后花园的“莲花池公园”,现在整个景区还有近200亩的面积。史载,瑞王府全盛时形成了东依莲花池,南临西大街,西到北校场,北至城墙,占地面积差不多为当时汉中城四分之一还要多。
虽然瑞王府曾经的雕梁画壁,青砖碧瓦大多埋于烟尘里,但还是可以从现今的一些留存看出当年的规模气势。
如今的服装商区祥瑞巷,曾是瑞王府第一巷,巷子名称即取门迎祥瑞寓意。
曾经的王府大门旧地,路建时也曾在此挖出镇宅双狮中的石雄狮。现今的石狮大酒店便处府邸大门位置,而当年挖出的那只石狮子便被安置在酒店门口,石狮底座记载着这只石狮的出土经过。
而如今中学巷内的汉南书院(实验中学院内)据说为瑞王宫后殿改扩建而成——
关键是,在天启(明熹宗年号)、崇祯(朱由检年号)年间,陕西作为明初即设置大量卫所,许多人亦农亦兵以抗击漠北蒙古的军事重镇,由于经历了万历三大征,又在明缅战争和明清辽东战守中人力损失严重,流民、乱兵四处流窜,在传统农业社会男丁数量决定丰欠的状态下,再向当地加税赋,更是导致了陕西大量百姓脱亡、投入贼营的惨剧。从崇祯二年,陕西米脂人王二带领村民涂黑脸面杀死县令,到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股匪扰乱中原,陕西成了当年的乱源。然而,养在深宫里的瑞王非但不公忠体国,减除当地人负担,敛财的手还伸向了盐税,西安、凤翔,汉中三府都需要给王府交赡盐、火食银。
此外,他给汉中乡里摊牌排的“赡盐银”每年610两,而朝廷赐给瑞王朱常浩的食邑私田更是三万顷(百亩一倾),如此,不止汉中本城,府辖远至城固,洋县,南郑的肥沃土地皆为其地。
明末清初史学家计六奇《明季北略》也记录下了这位瑞王爷在汉中曾经的贪婪盘剥,和最后的狼狈不堪。
王积帑金八十万,一时俱尽。宫中眷属,不知存亡。瑞王仅与一妃逃出,王无车辇,将桌作轿,两人肩之------《明季北略》清·计六奇
据《明史》、《蜀碧》等文献记载,在1643年因李自成打败孙传庭,歼灭明军主力,控制陕西大部而逃至重庆的瑞王,惊魂未定之际,又在1644年“撞见”了由重庆入川的张献忠起义军,最终,瑞王在重庆被张献忠杀死,结束了耻辱的一生。
至于瑞王府在朱常浩逃走后遭遇地震、各路农民起义军乃至清军洗劫,到了清康熙年间,已经变成了当地人牧羊的地方,仅剩下的照壁,也在1935年,因当地修建酒店而被拆除,如今的荷花池正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明末清初思想家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田制三》中列举了从唐租庸调、两税法到明一条鞭法改革的情况,指出唐初设立租庸调,到杨炎时改为两税法,“虽租庸调之名浑然不见,其实并庸调而入于租也”;明代行一条鞭法,“未几而里甲之值年者,杂役仍复纷然……嗟乎!税额之积累至此,民之得有其生者亦无几矣”。在他看来,中国历史上的历次税赋改革,每改革一次,老百姓的赋税负担就加重一次。这就是“黄宗羲定律”最核心的内容——官府持续不断地加税。
著名历史学家王家范先生曾将黄宗羲的这种描述简化列为下列公式:
两税=租庸调+横征(法外之征)
一条鞭法=(租庸调+横征)+横征
摊丁入亩=(租庸调+横征+横征)+横征
普遍式:B=a(1+nx)(n为变革频率,x为横征)
王家范先生在《百年颠沛与千年往复》一书中指出,“两税法、一条鞭法、地丁制(摊丁入亩),从赋税形态演化的前行意义上应该加以肯定,但其中却包含着赋税绝对值的增长,这也是毋庸讳言的”,“这种赋税绝对值的算术级数累进,实际上抵消了唐宋明清以来农业增长所带来的全部积极成果”。
而明朝的历史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从太祖朱元璋起,大明国就采取了将宗室子弟“包”起来的政策,宗室子弟的后代尽管有“推恩”,待遇会逐步减等,但由于宗室人数绝对值的上升,以及宗室人口剧增后争权夺利的乱政现象(如明末朱由检在北京殉国后唐王、潞王、小福王、桂王、鲁王等在群臣、军阀各自攻杀,又为清军各个击破),增加了人民经济负担,还制造了许多“官逼民反”的惨剧。瑞王府在汉中的昙花一现,荷花池背后的兴衰更替,其实就是给今天、给未来的警示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