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地的眼睛
一个月前曾登上醴陵官庄水库南边的芦佛岭,面积20平方公里的水库尽收眼底。往远处看,群山环抱着水,近看,水包围着山。
湖水柔软的线条让簇拥着的群山放下了它们的硬朗。
极目望向西北,据说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直线距离隔了约60公里的长沙国金中心,尤其是晚上,满天繁星下的国金中心,仍璀璨夺目。
梭罗说,湖泊是大地的眼睛,官庄水库,便是让长沙最着迷的那只。
文/刘建勇
官庄平湖
这只“眼睛”,为何让长沙人着迷?
撰文/本报记者刘建勇实习生文佩锋
这个时节去醴陵官庄水库游玩的人,多半会先去一下袁溪谷。
袁溪谷在官庄水库尾,离浏阳枨冲镇最近的距离不到10公里,离江西萍乡的上栗也不过二三十公里。谷口一条叫涧江的小河弯弯绕绕流过。涧江源自浏阳市杨花乡香禾村,夹在浏阳河与渌水之间,它们都从罗霄山中段的群山中西流而出。涧江颇有些调皮,忽而流入醴陵,忽而又折回浏阳,最终在浏阳的镇头一头扎进浏阳河。涧江中段,1958年被拦截住,修了大坝,蓄成了当时湘东最大的水库官庄水库。水库最北端的尾子,是一片湿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荷花。
袁溪谷:忘了归了,那就不归
过了那个尾子,沿063乡道逆涧江而上,两边少有人家,看到前方路边停了长排车,袁溪谷就差不多到了——这些车都是来袁溪谷溯溪的,车牌以湘A、湘B居多,间或也有赣J和湘C。
袁溪谷是远近闻名的溯溪避暑好去处,没正式开发,半野生状态,谷中清凉如春,知道的人夏日里常拖家带口或呼朋唤友,齐齐在这谷里躲上大半天。
自驾从长沙出发去袁溪谷,要两小时左右。第一次去袁溪谷的人,多半会为过早出谷而后悔,有经验了的,会带上吃的喝的,找个深一点的潭,把啤酒或饮料放下去,慢慢溯溪完毕,返回时再捞出来,这便有了冰镇啤酒和冰镇可乐了——当然,说冰镇有些夸张,但那清凉却更体贴肠胃。
在那清凉里待到太阳西斜,下午五点多出谷,驾车溜到官庄水库,沿湖公路弯弯绕绕,角度稍一变换,湖光山色就有不同。再在湖边山脚,随便找个合眼缘的农庄,吃个土鸡,或是吃个黑山羊。吃罢漫步湖边,就着掠过水面的凉风,看一湖星光,或看一轮弯月上了山巅。看得忘了归了,那就不归。
湖尾有被溪谷封住的春天
我们到的时间是7月13日上午10时30左右。长沙的气温最高是37度。跨过一座石拱桥,踏入谷中,就听到旁边有个女声在感叹:就像走进了空调屋。这个感觉有失美感,倒也妥帖,确实,数米之隔,谷外是盛夏,谷中却似四月天。
谷口本就不宽,林木还繁盛,谷中的凉气没那么容易跑到外面去。谷中的小溪,遇陡坡就成瀑布,遇平地就成潭,遇溪石就兜转迂回、闪挪腾移。水流声则或潺潺,或哗哗,或如响雷。
溪蜿蜒而下,没个规则,溪畔的青石路难免会被溪水阻断,不过,这并不影响穿着运动鞋、帆布鞋等不便下水的人逆流而上——总有一块石头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你将要踏去的地方。
溪畔或溪里的石头,有人踏足的,溜光清润却并不滑脚;无人踏足的,或长满青苔,或挺出一簇菖蒲。曲径通幽,越往里走,植被越丰富,流水越响,鸟叫虫鸣越盛,身体里的暑热不知不觉已经无影无踪。
从谷中小溪里石头上的冰臼来看,袁溪谷的谷和溪在两三百万年前的第四纪冰川后期就有了。冰融石出,谷中长出草木,草木间又滋生鸟兽虫鱼,后来,有了人家。
溪和谷本没有名字,溪的源头,也即峡谷的顶端,有个村庄。村庄里的人多姓袁,村庄就叫袁家庄,这条溪和谷,就也姓了袁。据谷口对面开农家饭庄的冯妙军说,溪和谷冠以袁姓,叫袁溪谷还是近十几年的事。
那一天,我快出谷的时候,才注意到谷口邻近063乡道有一个约半米深的小潭,里面沉着七八瓶啤酒。一个光着膀子的大胖子俯身捞了一瓶出来,看到我了,又抓出了一瓶,递给我:“兄弟,搞一瓶。”
我并不认识他,这是我们第二次打照面,第一次打照面,大概是一小时之前。当时在半山腰,我溯溪而上,而他背着他四五岁的女儿往山下走,后面跟着两个八九岁的小孩,小孩的后面,是另一个光膀子的胖子。
溪畔灌木丛飞出了一只蝴蝶,翩翩地,这里落一下,那里落一下,然后又翩翩地飞起。我的目光在追逐这只蝴蝶的时候,抬头看到了他们,特别是走在前面的那个胖子,体型颇似弥勒佛。我举起手机拍他,他对我笑了笑,脚步并未停下或减慢。
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
我就是没有经验,早早就出谷了的那个。出谷时正值中午,迎面有人刚刚进谷,有一对年轻夫妻,支了个小折叠床,床上是他们一岁左右的小孩,他们自己就在一旁的青石上坐着。给我啤酒的那个陌生人,姓何,他和他的朋友来自稍南边一些的枫林镇。还好有这瓶凉凉的啤酒,出谷后坐在同伴火热的车上,我才没那么难受。
同伴是个桨板爱好者,约了两拨同好在官庄水库西北边的湖汊冲浪,一拨是下午,一拨是傍晚。说是冲浪,其实官庄水库是平湖,即使桨板划得飞快,绿色玉石一样的水面也只有涟漪荡起。
大中午,袁溪谷的草木锁住一谷清凉,官庄水库无遮无拦地承受着火一样的太阳,偶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拂过水面,泛起的涟漪亮得晃眼。上午经过时,还看到在背阴处悠游着的几只䴙䴘或野鸭,此时也不见了踪影。沿湖公路,少有车辆驶过,更不见行人,湖边人家,大多大门紧闭,或留有小门,或小门也不留。
小门留或没留,都不影响饭菜香溢出。当日的中饭,是在官庄水库北岸金兰寺的一户农家吃的。印象最深的三个菜是土鸡、辣椒炒小鱼仔和南瓜。土鸡是农家屋后山上的走地鸡,南瓜是农家屋侧自种的,小鱼仔是当地土名叫“扑地鲨”的小鱼。扑地鲨的学名是鰕虎鱼,是对水质颇为挑剔的小鱼,而且“长不大”。这种小鱼仔因为特别鲜,官庄水库周边的人还有人拿它当增鲜的调料用。
我们吃饭的那户农家,也是姓何。据当家的男主人何吕说,他祖父在修水库时正好是村支书,参加过水库的建设。他家原来所在的村庄,水库蓄水后就和其他数十个村庄淹在了水底。2020年,水库为了重修曾把库里1亿多立方米的水接近放干,涧江原先的河道、河上的石桥以及田垄和湘赣古道都在60多年后重见天日。不过,他并未在原先的村庄生活,所以,兴趣不大,听到说有座古桥露了出来,他也跟着跑去远远地看了看,但并未走近。
何吕更爱的是官庄水库他从小就熟悉的浩渺烟波。小时候去读书,一二年级,是家长架了船送一段水路,再上岸去学校,到三四年级,他和伙伴们就各自划一条小船,走一段水路。如果不走水路,沿湖边路去学校,至少要走一个半小时,走水路能省下一半的时间。现在,他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孩子的学校依旧较远,他小时候划过的小船仍系在屋前的湖汊边,不过,他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学是开车,路上的山水风景熟得不能再熟,但他总看不厌。
梭罗说,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要真正体会到梭罗所说,最好是身处湖中。在官庄湖远离水源地一级保护区的湖汊里,我颤巍巍站上桨板,第一次觉得湖边的树木是睫毛一样的镶边,而四周树木葱郁的群山是它浓密的眉毛。
湖水很深,所以,即使暴晒在太阳底下,湖水也是让人感觉舒服的那种凉。待到傍晚,夕阳西斜,金色的晚霞倒映湖中,远山点点,蝉声四起,夏虫的吟唱成为背景乐,官庄湖,这湘东最美的眼睛,就更是迷人。
越来越多的人迷恋官庄湖的姿容,有的甚至留下过夜,找个僻静宽敞处,支起帐篷,看满天星斗,也看近处飞舞的萤火虫。也有不爱这些的,和三五好友喝个啤酒、吃个烧烤,然后就着湖面生起的凉风呼呼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