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微信朋友圈,火红一片。往下翻,一定能点开很多火烧云的照片,不同的朋友、不同的视角,相同的,是火烧云那种人见人爱的气质。我知道,我又错过了。我急忙奔去书房,打开西窗。果然,过了青春期的火烧云,早已发黑,一副烧煳的样子。
记忆中的火烧云,总带着炊烟的香味。暑期,是村娃们最喜欢的,也是火烧云最喜欢的。傍晚5点一出头,红星港里便陆续跳入游水的孩子们。只一会,河面便炸了锅似的热闹。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多么好看的火烧云呀!”一阵不齐整的“哗啦”声之后,村娃们不约而同地弹出河面,一个个湿淋淋、滑秃秃的身影,瞬间到了河的对浜,在一个个稻草垛子顶上各就各位,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坐在高高草垛上的孩子们,一律面朝西方。远远看去,一张张娃娃脸,如一个个悬在树上的大橙子,被火烧云映照得金灿灿的。火烧云就在我们眼前变幻,一会儿像公鸡打鸣,一会儿像骏马奔驰,生气时如惊涛拍岸,浪漫时又帘卷西风……
远处有一队收工的男劳力,有扛着铁锹的,有担着空簸箕的,有肩扛着犁牵着牛的,此时,也一律停在一片金色中,仰头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瑰丽云天。他们并不知道,在我们的视野中,他们远远的剪影,静止在一条深色的地平线上,成了我们风景里的一部分。
欣赏火烧云时,我发现,在大哥的眼睛里,我一样能欣赏到美丽的火烧云。于是,我便一会儿看看西天,一会儿看看大哥的眼睛。一次,我看着大哥的眼睛问,大哥,那个马尾巴后面跟着的像个啥动物?大哥不耐烦地说,你想看到啥,火烧云就会变成啥。我说,大哥,我想看个猪,怎么就看见了你。大哥恼了,一把将我推下草垛。
等我再攀上草垛,已接近吃晚饭的时间,全村的烟囱都吐出炊烟,升旗似的。几十柱有远有近、高低参差的炊烟,被火烧云一染,仿佛被同化了,仿佛与那些西落的彩霞浑然一体了,仿佛这漫无边际的火烧云,就是从千家万户的灶膛里烧出来,爬过烟囱,攀上云天,融化在这无边无际的彩云里的。
太阳落尽,火烧云渐渐熄火,天渐渐暗下来。烟囱时不时地爆出几粒闪亮的火星,在火烧云的余香里扭动几下,再无踪迹。此时,远处传来外婆那被土烧酒伤害过的嗓音:阿伲头、阿仨头,毫稍(沪语:快点)回来吃夜饭啦。直到那一刻,火烧云才彻底谢幕,大地熄灭,又一个白天倒下。
也有过几次,不用微信朋友圈提醒,推开西窗,火烧云烧得旺,风景这边独好。于是,迅速把手机夹在三脚架上,取了景,对上焦,点上视频中的延时拍摄模式,这样,能拍出火烧云快速翻滚的特效,如果倒放,还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然而,不管怎么倒流,再也回不到小时候在故乡看火烧云的景象里了。镜头里,隔在我和火烧云之间,有远有近、高低参差的不再是被染红的炊烟,而是鳞次栉比的高楼。
可我,还是拒绝不了这些人见人爱的火烧云,在我心里,它是一种带着香味的视觉,通过它,我又能听到那个被土烧酒伤害过的嗓音,又能感受那种故乡特有的烟火气。(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