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墙红瓦童话般的小站
迎来送往保证列车畅通无阻
光顾小站的“不速之客”
“三口之家”的日常
7月的大兴安岭,青山滴翠,山花遍野,溪水潺潺,空气里弥漫着花草与松脂的清香。撩开缥缈云逸的晨雾,岭上一座黄墙红瓦的小站,童话般地映入人们的眼帘。
这岭,叫哈达岭;这站,是哈达站。站上三个男人组成的一个“家”,常年坚守在这里,望四季更替,看日出星落,听松涛阵阵,迎来送往在这里停靠或经过的列车,保证它们一趟趟、一列列畅通无阻,安全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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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五岭十坡九十八道弯”之称的牙林线铁路以林城牙克石为端点,很快通过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东部边缘后,便一路向北翻山越岭横贯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大兴安岭山峦叠嶂,山中有山,岭上有岭,哈达岭就是这五岭之一。如果不坐火车走公路,人们必须要爬上一段长长的陡坡才能登上小站。远远望去,小站犹如挂在了山腰上。行路难,火车爬大岭就更难了。哈达岭的长大坡道之陡和险据说在全国铁路都排在前列。早些年,满载木材的列车爬大岭大都需要“补机”,就是两台机车牵引。前面的火车头使劲拽,后面的火车头用力推。到了冬天,火车爬坡极度困难,中间还要再加一个火车头作为动力。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下,火车轮子打滑,司机还要走下机车到铁轨上撒沙子。所以,当年伊图里河铁路分局的“六种精神”之一就是“爬大岭擦铁道”精神。随着火车速度加快,站距拉长,当年的很多小站已经撤消了,而哈达站这个最末等级的小站依然保留着,“过了哈达岭,险处不须看”,可见哈达岭之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小站是一个五等小站,不办理客货业务,只是铁路上的技术性作业。偶尔也有采山客、慕名而来的采风者在这里下车作短暂的停留。
当然,光顾小站的不仅有匆匆过客,还有着“不速之客”。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林区的野生动物逐年增多。2021年夏天的一个早上,一只黑瞎子的到来,打破了小站几十年的宁静,也让值班人员多了几分好奇和紧张。哈达站群山环绕,都柿、雅格达、松塔等野生果实漫山遍野,也就成了黑瞎子的美食天堂。但是,每年秋天才是采山的季节,这只黑熊可能是实在等不及丰收的到来,便提前出来觅食了。这黑熊足有200斤重,不知从哪儿来的,晃晃悠悠地上了站台。它先是在站台上悠闲地踱步,可能感觉没意思了,便开始拍打值班室的窗户。其实,车站值班员早就发现了它的踪迹,隔着窗玻璃用手机录下了视频。这家伙可能以为是和它打招呼呢,便不断拍打,发出嗷嗷的吼叫。值班员把屋子里能遮挡的东西都拿出来堵住了窗户和门,以防这不速之客破门而入。人和野兽一窗之隔,十分惊险。站上的一只小狗开始还觉得好玩,围着这庞然大物汪汪叫,叫着叫着,竟吓得跑出去很远。黑瞎子折腾了一阵子,可能觉得没意思了,便悻悻然钻进了林子里。
大兴安岭开发于上世纪50年代,直到70年初期,铁路巡道员还要背着猎枪上道,以防野兽伤人,“背着野狼去巡道的故事”,直到现在还被人们口口相传。后来,生态环境受到了影响,野鹿獐狍们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近十几年来,它们又悄悄地回来了,并逐渐活跃起来。岭上不仅有黑瞎子的光顾,还能听到野狼的吼叫,至于野鹿獐狍在车站附近转悠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在感到好奇和新鲜的同时,车站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为此,车务段为车站安装了铁栅栏,配备了铁盆、木棒、鞭炮、强光手电等设备应急使用,伙计们养了两条大花狗,几声狂吠起到提醒的作用。黑瞎子拍打窗户的故事听着很好玩,可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大家伙,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头发都炸起来了!”年轻的站长孔令悦如是说。尽管是这样,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调离车站,就像站台上的那两棵松树一样,把根深深地扎在了岭上。站上三个人中,年龄最长的陈利已经53岁了,在哈达站工作了36年,“从上班那天起,就没离开过哈达站。从扳道员、助理值班员到车站值班员,车站的行车工种干了几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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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无事故,但小站有故事。要安心,先安“家”,这是几代哈达站人的共同心愿。1964年建站初期,条件极度艰苦,职工们利用休班时间,一筐筐、一担担地往岭上背石头、扛黑土,修建站台、护坡,建起了花池。埋下种子,又需粪肥,他们便到几十公里外的根河镇去捡,晒干、捣碎、装好,用麻袋再运到岭上。从此,也就熔铸了“背石建站”的哈达岭精神。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岭上开满了达子香,炸响的鞭炮声惊起了林子里的飞龙鸟。一名青年职工在仅有12平方米、墙上还挂着冰霜的木刻楞里举行了站上的第一个婚礼,从此岭上有了人家,高高的山、静静的岭从此被娃娃的哭声和年轻媳妇的笑语惊醒。后来,再后来,家属们告别了“吃水用麻袋,开门加脚踹,五黄六月吃干菜”的艰苦生活,全部搬到了山下较大地区,集中居住和生活。从此,岭上能见到缕缕炊烟的只有这栋站房。2019年,新任站长孔令悦来到哈达站,继续发扬着“背石建站”精神,和伙计们一起背石、挑土、做栅栏、洒种子,美化着车站,建起了塑料大棚,高寒极地有了自己的菜园子。这样一来,不但车站食堂的菜色丰盛了,大伙下班回家时还能带点亲手种的纯绿色疏菜给家里人尝鲜。冬天,三个男人用柳条筐、水桶、脸盆等化雪冻冰做冰雕、堆雪人,给小站寂寞的生活添了几分乐趣,也为在林海雪原中过往的旅人平添了一处景观。
“三个男人一个家。在车站工作就像居家过日子,家里人都想事都劳作,日子才能红红火火,才能保证运输安全!”这就是小站人的幸福观。
岭上风大雪猛,常常是大雪封堵了山口的铁道线。道岔的守护是最难的,往往是一组道岔还没清彻底,另一组道岔又被风雪掩埋。遇到风雪天气,值班员留在行车室监控,休班的也不回家,守住站内的五组道岔,随下随清。长时间下蹲膝盖酸疼得受不了,他们就跪下,趴在道岔旁边钩铲清完再用手刨,保证道岔使用状态良好。他们常常要在风雪中连续作业四个多小时,等回到站舍时互相看看,彼此都成了雪人,防寒服也成了铠甲。
小站人自有小站人的情怀,小站人自有小站人的豪迈。“岭高,风霜雨雪伴和谐小站;心齐,安全畅通我乐在其中。”大雪封山,保畅通任务繁重,三个人不分当班休班,几天几夜坚守在站上。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令人畏惧,而小站人却多了些许豪迈,时常站在站台上或作业后唱上几句:“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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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不只是有寂寞和冷清,有时也会热闹甚至有几分浪漫。到了春天,岭上冰雪消融,达子香开满了山上坡下,沟沟坎坎,小站置身其中颇有一番青葱之感:窗含松叶门盈花,山水潺潺如琴弦,声声布谷满山谷。尽管六月常飞雪,但是,车窗里透出的那一张张笑脸,让小站人感到心里暖暖的。当年,刘晓庆拍摄电影《北国红豆》来到了岭上,喝过哈达站上的都柿酒;词作家生茂、唐珂、梁上泉在呼伦贝尔词作家那日松的带领下到林区体验生活,坐在小站的花坛边,品尝着山野果,酝酿出动听的歌曲《请喝一杯越桔酒》:“远方的客人,远方的朋友,请你喝一杯越桔酒……”后来经王洁实、谢莉斯唱红了大江南北。小站人感到了自豪,他们不仅酿造了浓情的美酒,也酿造着山里人美好的生活。
进入九月,又要到了一年一度的采山季。由于封山育林保护生态,采山客没有了以前的熙熙攘攘。但是更多的观光客、摄影发烧友坐火车、自驾车慕名而来,特别是看到了岭上有黑瞎子出没的视频而多了几分好奇。哈达站开始热闹起来。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拿着长枪短炮,还有的“驴友”一定要看看黑瞎子的尊容,但是都被真诚的小站人善意劝返。
小站不大,风光如画。哈达站,立于哈达岭顶峰,取之于蒙古语“石头裸露的山峰”之意。从山外开来的火车要曲线形爬上大岭,而下岭的火车则要盘旋式的从岭上缓缓驶下来,当地人称这段线路为“灯泡”,成为全国铁路的一大奇观。铁路独特的景观,常年冻土层的世界奇迹,鄂温克民族的风情,大兴安岭丰富的资源禀赋,我想,这才是让一向寂静的小站“火”起来的深层原因。
哈达岭上没有哈达,只有一个小站,红色的站名镶嵌在站舍的墙体上格外醒目。它会把更多的故事装进你的行囊,丰满你的旅程,带来几分吉祥。
本文图片由哈达站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