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青州,不急于去寻访苍韵悠悠的古城,不急于去攀登闻名遐迩的云门山,先到范公亭公园拜谒范仲淹和李清照。范仲淹已列专篇,此不赘述。
李清照纪念馆虽然环境清幽,却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自然,纪念而已,“归来堂”“人杰亭”“金石斋”“词廊”都是点到为止,富丽典雅和气势恢宏都无法做到,李清照和赵明诚在青州时,只藏书的屋子就有十余间,更不要说金石古玩的藏屋和主仆起居的堂室,对于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县级市而言,青州显然已不能与过去赫赫有名的青州府和益都府同日而语,对于像范仲淹和李清照这样的文化翘楚,也只能因陋就简。
李清照被誉为婉约词宗,但她也有金刚怒目的男儿之气和忧国伤时的男儿胸襟,17岁时便写下了“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的石破天惊之语,当金兵南下丈夫赵明诚弃城而逃时,李清照羞愤之余,写下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慷慨雄健之诗。
由于受元祐党祸患和奸臣倾轧,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和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先后被贬黜,新婚不久的李清照和赵明诚亦被牵连,不得不回到青州祖传的私第。祸福相倚,恰恰是定居青州的近二十年间,李清照和赵明诚度过了一生中最和美最幸福最诗意最惬意的时光。
梁园虽好,却不是久居之地。从冠盖满京华的汴京城,回到祖传的清净私第,就像陶渊明挣脱官网归去来兮,李清照和赵明诚这对才女才子将书房命名为“归来堂”,取陶渊明“审容膝之易安”中的“易安”二字作为居室名,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从此,二人在“归来堂”饮酒赋诗,弹琴下棋,校勘古玩,鉴赏书画。兴来情浓时,二人猜书斗诗,以决饮茶先后,至开怀大笑,茶倾覆杯,不得而饮,清照自言甘心老于是乡。闲余,二人驾着小舟出游,“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清照大概裹着小脚,不善爬山吧,否则自隋唐起便因石窟造像远近闻名的云门山,就近在咫尺,却不见记游。
后赵明诚至莱州淄州赴任,李清照留守青州,独上兰舟,月满西楼时,谙尽孤眠滋味,写下了许多虽是闲愁却也甜蜜的诗词。
金兵南下,靖康之难发,岁月不再静好,两人忍痛将书画文物重者长者去除,还装了满满十五大车,辗转南下,夹杂在逃跑的百姓和军队中,一路掉落和被抢,几无所剩。
不久,青州发生兵变,来不及运转、封存在故宅的十几间屋子的书画文物化为灰烬,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又不久,命运的风霜再次凛冽袭来,赵明诚病故,李清照孑然一身,孤苦漂泊,在满地黄花堆积,梧桐更兼细雨的黄昏,憔悴损!
国破家亡,纵有旷世的才华又如何?风雨飘摇中,一叶浮萍任漂流。物是人非,事事休!
幸好有少女时“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甜美,那是在烟柳繁华的中州汴京,幸好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闲愁缱绻,那是少妇时留守青州的缱绻思恋。在青州“屏居乡里”二十年的琴瑟和谐神仙眷侣,够一生咀嚼和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