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山流动的风
刘云霞
早晨，在四面山的龙潭湖边散步。风很轻，极力不发出声响。但我还是听到了叶子碰撞叶子的窸窣声，以及鸟雀在枝叶间睡眼惺忪时扑腾翅膀的声音。微微颤动的有绿的叶，还有红的白的花。风化身为灵动的景。靠近栏杆，或者在某块石头台阶上坐定，随便哪个位置，都能让自己融于其中，成为景的一部分。
风有各种颜色和形状。黄色的野雏菊遍地都是。因为太普遍，还因为微乎其微，小之又小，反倒让它谦卑得毫不起眼。见那路边与林间金贵的黄色点点舞动，风与野雏菊一起存在。有一种花是白色的，很像古代女子插在头发上的发簪，所以叫玉簪花。它们一串一串的，集体有规律地摇摆着，像新年乐曲奏出的音符，又像春晚舞蹈《只此青绿》迷人的舞姿，还像迁徙的雁群正在告别村庄。风是龙潭湖的波纹，细细密密的，像起褶皱的绿缎。让生命掀起波澜，让每一个瞬间都心醉神痴，这是湖永远的最爱。视线越过湖面，目光一直搜索到对岸。山坡陡峭如屏，茂盛的秀色像无数的眼睛在忽闪，神秘的、数不清层次的，吸引着你禁不住去猜去想。风就这样寄居于江湖林莽、原野山峦。这各色温柔的风，清凉的早晨，碧绿的眼，美丽的情怀，四面山美好的夏天不过如此。
山倒映在水里，水与山一样的绿，哲思般沉郁的绿。我像哲人一样沉思。抬起头来，山比平常要高，要仰头才能看到顶。阳光出现在风景里，在山顶上静止了一会儿，快速向山下移动，流泻到湖面上，把沉郁的山与水的绿都拥在怀里了。不用我猜，那是太阳突然向上跳动了一下身子。有些温暖与光明是循序渐进的，太突兀的打破是粗鲁。在四面山，太阳是轻柔而懂礼节的。
风是润的。有人在吼嗓子，回声远远地来。有人躲在树丛里钓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水面。细细的鱼竿在水波里抖动。几只蝴蝶围着垂钓者飞舞。他的时间很干净，没有杂质，不受干扰，寄放在一根细细钓线的沉沉浮浮里，任性情、追求与思想都飘散在粼粼的水波里。他的精神与世隔绝。他不觉得孤单，也不觉得盲目。
善钓者都如此，既不觉得孤单，也不觉得盲目。
早晨一直有风，看得见风在山顶的树梢摇动，在湖边的花圃里摇动，在水面的柔波里摇动。龙潭湖的风喜欢柔柔的东西，或在万紫千红的花间飞舞，或在绿林里婆娑增添妩媚。
一群游泳的男女下了水，腰上挂着个橙黄的葫芦，像一尾尾长了彩色尾巴的鱼。他们扑腾的水声很有节奏，噗啦噗啦，噗啦噗啦，掀起的水花在欢快地移动。
晨风里，专注地看着对岸的山林，会看见一些树枝在零乱地摇摆。那是四面山的土著居民——猴子在活动。要看清楚它们的真面目，可以沿着林间的山路，一直往里走，道路的尽头有猴子们聚居的洞穴。修建的小房子里放着玉米花生等粮食。那是林业工作者向猴子投食的地方。沿着那条路，我去看过它们。途中有牌子：不挑衅不注视，可获猴儿亲切合影。在投食地，有上百只大大小小的猴子，也不怕人，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可爱无比。
偶尔风停了，龙潭湖也静止不动了。湖底满满当当的是山的倒影，树林的倒影，岩石的倒影，绽放的绣球、雏菊的倒影，有猴子活蹦的枝条颤动的倒影。枝条在颤动，湖面与活的生灵似乎都跟着颤动着，阳光追逐着它们。
在四面山，在龙潭湖，我捕捉到的，是琐屑的细微时刻，是夏天早晨流动的风。即便是片刻的美好，也是生活的韧度，也是绝佳的治愈。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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