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基本上都是在外旅行。7月1日,我在兰州,早上起床,在酒店换上专门带的跑鞋。跑步1公里到黄河边上,又在河边的公园跑了4公里。耳机中循环播放低苦艾乐队的《兰州》,这是我跑步时最喜欢的歌曲之一,而在黄河边上听着它跑步,又有特别的感觉。
几乎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在第二天早上穿上跑鞋,在陌生的城市跑5公里。这是我自己的旅行项目,也是我接触陌生城市的方式。算下来,我这一次旅行跑过兰州、西宁、张掖、嘉峪关、敦煌、冷湖、大柴旦、德令哈、茶卡、唐古拉山镇、那曲和拉萨。我对自己表示满意,这双鞋没有白带。
在德令哈我跑过两次,不同路线的两个5公里,加深了我对这个城市的了解。海子那首名诗,让很多人知道了这个城市。“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开头这一句就足以动人。但是查过资料发现,海子两次乘坐火车路过德令哈,到格尔木再想法去拉萨,他都没有在德令哈停留。
列车在德令哈停靠,下着小雨,海子感受到的是彻骨的荒凉——那是上世纪80年代末的艰苦旅行。如果是现在,他能够下车,来到市里,住进宾馆,晚上吃一顿剔骨牦牛肉,第二天早上沿着巴音郭勒河跑个5公里,在海拔2970米的地方大口喘气,他应该对生命和自由产生一种新的想法。
当然,这样一来,海子不会再写出那篇极孤独的诗篇,当代诗中少了一篇佳作。跑步是在都市中的治愈手段,它不仅能让身体分泌更多多巴胺,让你获得短暂的快乐,也会启发人进行更多思考,增强生命的耐力。
这就是我这几年坚持跑步后的收获。跑步不仅可以重构我们与城市的关系,也能以新的眼光来打量自己。如果说“重建自我”是吹牛的话,至少也可以重新认识自己、原谅自己。
2018年的国庆节,我的体重达到惊人的84公斤。这个假期,我连续7天大吃大喝,包括火锅、烧烤、串串等诱人而又不健康的成都美食。最终,我收获的是肉身的沉重和精神的幻灭,对自己极为讨厌。我想象一种场景,我遭遇猝死,而朋友们面对我沉重的身体不知所措。
这让我彻底惊醒了,之后的几个月,我开始通过节食和走路来减肥。2019年4月初,我尝试第一次跑步,目标是5公里,这是我人生中从未达成的成就。以前读村上春树写跑步的书,我也曾到家附近的大学操场,结果跑一圈就气喘吁吁。
但是,在2019年的那个春天,我第一次尝试就完成了5公里,抵达了一个新世界。一个月后,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我跑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10公里,完成后欣喜若狂,在雨中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我已经没有体力和耐心再走回去了。
很幸运,从2019年开始的跑步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虽然有过几次因为受伤导致的中断,跑步依然内化为了我的“生理需求”。当然,我和那些跑步大神不能相提并论,至今我还没有参加过马拉松,跑步的最远距离不过20.21公里。这个数字当然是我故意创造的,是在2021年的跨年,我特意在晚上10点多出去跑步,跑了2小时,“跑进2021”。
这样的跑步似乎有一点表演性。或许是为了增强跑步的趣味性,制造一点可以发朋友圈的由头。这包括特别的路线,到一个新地方跑5公里,总让人有新奇感;也包括一些特别的天气条件,我在暴雨、大雪和烈日中都跑过,在这种气氛中,身体似乎特别兴奋。
像我这样的人可不是少数。一位前同事,经常“跑步看日出”,早早起床,然后长距离跑到城市外面。我还认识一位跑步达人,有一天出门自己跑了个马拉松,他太太在朋友圈给他留言:“你跑到郫都区去了?”他没有告诉家人自己跑步的量和方向,这成为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也一定感受到一种特别的快乐。
人们有很多理由去从事运动。为了减肥、拥有一个好身材;或者为了改善身体状态,增加体能,但是最终很多人会爱上运动本身。跑步几乎是所有运动中最乏味的,在我看来仍然充满乐趣,那些竞争性强的球类运动,一定会更吸引人,人们甚至可以在运动的时候进行社交,收获也许会加倍。
对我来说,跑步这样的运动已经足够了。它乏味,但是却也有着最质朴的一面:跑步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默默忍受疼痛,一个人享受喜悦,在没有外界打扰的情况下,和自己的身心进行深入的对话。村上春树写他跑波士顿马拉松,甚至可以和腿上不同部位的肌肉对话,等我自己跑步时,才知道那不是虚构的文学作品,而是一种写实。
我也喜欢跑步穿过城市的感觉。慢慢加速,超过一辆自行车;跑到执勤的交警面前,给他竖一个大拇指,相信他也会有一个好心情。有一次,我在烈日下跑过成都的三环路,一位骑电瓶车路过的大哥,冲我大喊一声“加油”。
后来,我在路边看到有人跑步的时候,都会冲他们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