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完毕后，张松再次潜入了神秘的绿窟潭。
原本以为和平时一样，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探潜工作。
虽然绿窟潭的深度仍旧未知，但张松之前已经在此地进行过多次探潜，也算轻车熟路。
因此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次下潜之行竟会如此惊悚。
被潭底景色吸引，张松持续下行，直到周围开始越来越昏暗，只能依循着灯光的指引，继续下潜。
熟知，下降至水深40多米处时，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许多具被铁链锁牢牢锁住的人体骸骨！
惊魂未定的张松慌忙游回水面，没有多想，立刻让地面人员打电话联系了相关部门。
听到这一消息的广东省文物考古所的崔勇副主任立刻赶到现场，和众人进行再度潜水探测。
通过对骸骨的详细检查和对村民的访谈，骸骨之中所隐藏的历史信息被一步步挖掘出来。
背后真相，与铁链和骸骨置身的潭底一般昏暗无光，甚至更为残酷。
水下骸骨
广东省内，与福建交界不远处，有一隆文镇。
隆文镇向南，有一岩前村，曲径通幽之处，便是绿窟潭的所在地。
绿窟潭的水面面积不大，不过一百平米有余。
尤其水面周围怪石嶙峋，潭水上方不远，就是一块挡在水面的硕大石岩，直将水面遮掩，更显这一方天地的拥挤。
驻足潭边，如入狮口。
奇则奇矣，终是一方小景，倘若不是因为其别有洞天，这片小潭，或许只能成为周边居民的踏春之处，不至于吸引更远的游客，更不可能名气大到走出国门。
原来，绿窟潭的特别之处在于，小小的水面之下，水深居然超过50米。
如此，绿窟潭不再仅仅是一方小潭，也是一个奇幻的水下洞穴。
在陆地之上，这种深度的地下洞穴本就罕见，加之绿窟潭的潭底部分完全被水充斥，实为国内第一个被发现的水下全淹洞。
比起海洋潜水的广阔，洞穴潜水所带来的惊险刺激难以用语言形容。
“全淹洞”的名号，足以成为绿窟潭走出梅县小镇的名片，也足以令全世界潜水者疯狂，循着名号前来探索。
2010年之后，来自国内外的潜水高手组成的联合探险队对绿窟潭进行了一次又一次探潜，冒险之余，绿窟潭所蕴含的巨大旅游价值也不断被发掘出来。
于是，不管是出于游玩也好，还是出于更进一步的探索也好，陆续有人来到这片小天地之中一展身手。
2012年11月，出于开发目的，广州龙德潜水总经理张松和往常一样对潭底进行探潜。
水下的瑰丽世界吸引着张松，探潜深度也随着不断前进而下降，似乎总也到不了尽头。
直到显示下降到46米时，开头的场景赫然出现在眼前。
其实想想也知道，在水底发现骸骨本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水能滋养生命，也能吞噬生命。
可是如此大规模的骸骨，且又被锁链锁住，实在是生平难见的奇景。
在漆黑的深潭之下，死亡的气息勾勒出阵阵阴森的冷。
不敢再多看，惊魂未定的张松急忙原路返回，径直朝水面游去。
尽管没有亲眼看到，地面人员闻听这一信息后也吓了一跳，立刻拨打了相关部门的电话。
警方和相关部门人员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安抚好张松的情绪后，众人跟随张松再次潜入潭水之中一探究竟。
观察发现，潭底的骸骨有十多具，且多为女性，且其颈部和手部都被铁链锁住。
有些骸骨本身还留有被折断的痕迹，或许是生前受到了虐待。
另外，在骸骨附近，还发现了两块长方形的夯土块，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具体作用。
无论从规模还是骸骨本身的状态看，这看起来都不是简单的意外，而是一起有计划地杀害事件，且杀害方式可能相当残忍。
只是水下原本就缺乏自然光，行动也相当不便，因此探查难度远比想象中要大，仅仅通过观察所获得信息还远远不能够支持对现状作出合理解释。
于是，众人将骸骨和锁链从潭底运出，送至相关机构，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分析。
循线求真
经过有关机构的取样分析，初步判断，这些骸骨并非出自现代，而是清末民初之时就已经留在潭底，距今已有超过百年历史。
如此，对于骸骨来源的探究问题就从警方手中交到了当地考古部门的手上。
其实在等待骸骨检验结果之余，警方就在当地开展了走访调查。
考虑到发现的是骸骨而非遗体，事件发生距今必然有一段时间。
只是，如此大规模的杀人事件怎么可能发生得悄无声息？
更何况，周边村庄也没有人口消失的情况，外地人特地赶来此地实施凶杀也不现实。
因此，警方其实已经基本上排除了刑事案件的可能性。
检验结果的公布当然就更进一步确定了警方的想法。
只是，纵然是历史遗留问题，骸骨的来源仍需要给出一个解释。
通过考察当地的地方志，并对当地的老人进行了走访，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些或许与潭底骸骨相关的线索。
第一个线索是，由于绿窟潭附近本身就幽静，且潭水深不见底，很有一种神秘感，因此原本一直被当作龙宫看待。
确实，在绿窟潭边，一直都有一块铭刻着“龙宫”的石碑伫立。
据当地人回忆，在干旱的时节，村里还曾经在此处举行过求雨的仪式。
在清末民初时代，许多迷信观念在农村地区依然兴盛，那么，会不会存在活人献祭的可能性？
可是活人献祭又怎么会需要用铁链将人拴住？这岂不是对神灵的一种冒犯，自相矛盾了？
第二个线索是，绿窟潭外有一座“七仙桥”（又称七星桥）。
相传，有一位美女受到仙人托梦，告知她投绿窟潭就可以成仙。
于是，女子叫上其他六名女子，七人一同从桥上走过，前往绿窟潭。
七人用绳子将大家拴在一起，准备一起投潭。
可是最终，走在前面的五名女子投入潭水之中，最后两名由于绳子断开，活了下来，并为后人留下了这段故事。
后来，人们将七人一同走过的那座桥称之为“七仙桥”。
对于这段故事，还有类似七名尼姑的版本。
该版本中，七名尼姑相信七女子的故事，决心效仿，因此故事整体结构和内容实际上与七女子相同。
同时，还有一个关于此地的传说可以和线索二形成呼应。
相传在宋代年间，七名福建来的秀才路过梅州，暂住此地，看上了此地的七名姑娘，相约功成名就之后回来迎娶她们。
七人原本信心满满入京，可是由于不愿行贿官员，屡屡落榜，以至落到不得不靠卖文写字艰难度日的境地。
七年时光匆匆而过，七人终于难以忍受，决定步行也要回梅州。
可是就在七人动身前一天，噩耗传来。
原来，七名女子被家人安排出嫁，无力反抗，只好选择走向极端。
七名女子用绳子将自己拴在一起，一同跳进绿窟潭而死。
通观几个线索，我们发现，献祭纵然有存在可能，却有逻辑漏洞，应该和潭底的骸骨无关。
而从几则传说故事中，我们看到，故事的母题几乎相同，且绳子、七人、投潭等要素始终贯穿其中，似乎是在与潭底的十多具骸骨和铁链形成着呼应。
尽管只是口口相传的内容，但其中多次出现的部分理应不是巧合，而是反映了一定真实情况。
看来，历史上此地应该存在某种群体性或公共性的事件，以至于成为流传的故事，且这一事件和潭底的骸骨息息相关。
而通过对村中老人的访谈，这一猜测也得到了确切的证实。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黑暗真相
据岩前村当时已经86岁的老太黎伯姆回忆，彼时包括岩前村在内的周边村庄，
实际上为同一个李姓氏族所管辖。
不像北方的分裂型性质村庄和中部的原子化村庄，我国南方的多数村庄是团结型的，有严格的村规村制，并有人专门负责实施。
在国家法律法规并未健全和彻底普及之时，这些村规村制就起到对于当地人的约束作用，以防止作奸犯科。
尽管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其中也难免会有一些较为残酷的私刑。
在当地的村规村制中，有一条被称为“浸绿窟”的刑罚，可以说最为严厉。
其实，在其他地方，它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浸猪笼”。
虽然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浸猪笼”的桥段，但总体上看，其影响程度有限。
即便是在古代，对于女子通奸等行为的更常见做法还是送至官府进行审判，而非动用私刑。
岩前村周边之所以还存在此类刑罚，也是因了其地理位置偏远之故。
甚至于，建国之前，附近村庄中依然有此类事件上演。
据与岩前村相邻的横庄村村民李叔所言，他的爷爷曾经告诉过他一件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
当时国内局势尚未稳定，百姓生活均苦不堪言，村里有位名唤肖耀义之人，偷窃当地无良富商的财物，分发给穷人，被称之为“侠盗”。
侠盗的行为虽然正义，但势必为当地权贵所不容。
1945年，肖耀义被当地族长抓获，剁烂其双手后将其装进“猪笼”中，并投入绿窟潭，即为“浸绿窟”。
之所以在此处被称为“浸绿窟”，显然是因为在此地，实施刑罚的地点就在绿窟潭。
李叔的说法与黎伯姆的回忆不谋而合，黎伯姆声称，当地有村妇不守妇道者，或男子做贼偷盗等，都有可能被锁上铁链装进“猪笼”中投入绿窟潭。
如此看来，潭底的骸骨应该就是彼时被惩罚的对象。
至于骸骨周围发现的夯土，应是为保证“猪笼”下降而使用。
如此，潭底冰冷的铁链和骸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在潭底沉寂多年的亡魂也终于有了重见天日之时，尽管是以无名的形式。
前文也提到，潭底的骸骨多为女性，依照黎伯姆的回忆，应该是当年有通奸行为的人。
只是，同样是通奸，为何只有女性承受如此酷刑？
不难想象，除了被发现的这十几具骸骨之外，还有更多的生命遗失在深潭之下。
我们知道了真相，只是这真相太过沉重黑暗。
尤其真相本身，和传说故事之间形成强烈的张力，不免让人神伤。
除去迷信的成分之后，不难看到，在那些美好的传说故事之中，实际上正蕴含着女子对于爱情的美好追求。
倘若不去在意，那么听到的，或许只是许多女子无力反抗而不得不一同投潭的震撼。
然而试想，是多么沉重的绝望，才会让人生不如死，让人觉得潭底的昏暗好过外界的阳光？
绳索编织死亡，而这些故事又是由谁编造？
人们口口相传，到底是出于恐惧，还是无奈？
写在最后
或许，绿窟潭门楣上的对联极好地将世事变幻反映出来：“昔日绿潭如苦海，今朝景物胜桃源。”
在当地政府的开发下，现在的绿窟潭已经成为一处旅游盛景，潭面奇异的怪石和水底各色的钟乳石都不断吸引着海内外游客。
确实，在时代不断发展、人们的心态不断包容的今天，再去执着于残酷的私刑有些杞人忧天。
可是，污名与苛责何曾停息？
分离与破碎的时间和空间，不也将我们每个人置身在自我的牢笼之中？只待行将踏错，同样昏暗无光。
编辑：罗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