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行走,只是为了行走,而有些人的行走,不过是为了遗忘。
我的行走,则是将遗忘的记忆逐一的捡拾。曾有朋友劝我,不要再写那些阴暗到致命的文字了,还是向往平凡的生活吧,可以喝喝小酒,可以打打麻将,也可以泡泡茶屋………可我还是没有接受这样的忠告,文字与我已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几年前,我因工作关系曾去过两次甘南,陇南和阿坝,2008年震后,还和几个同学去过九寨沟。特别是2011年,我去了甘南的拉卜楞寺和碌曲、玛曲,去过若乐盖县唐克镇的黄河第一湾。站在栈道的顶部远眺,清澈而又平静的河水,静静的流淌在草原上,从远处蜿蜒而至,如丝带般的丝滑柔弱,至今记忆犹新。
今年休假,有朋友相约,终于再次踏上了去甘南、陇南和川西的行程。同行九个人。两台丰田越野。老朱介绍大家认识,都是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喜欢的人。算下了除了总编陈,就我的年龄算大的了,这多少让我生出些许的苍伤感。在兰州,郭的亲戚已预定好的午饭,很丰盛的一桌。但由于天很热,我吃的很少。吃完东西,我站到店门口喝水,等候。在兰州做短暂停留后,便续驱车往夏河行进,一路山水对我来说,都很相熟,所以我也就懒得去看。一觉醒来,已到了夏河,时间是下午5点多。这是旅游旺季,街上行人很多。我的一位朋友在此地工作,可惜没有他的手机号,无法联系。于是给合作的杨打电话,委托她让夏河的朋友预定了宾馆。从整个行程看,在夏河入住的算是整个行程里最好的宾馆,而在当时,却觉得这已经是我住过的最简陋的宾馆。但是并没有不快乐。陪老朱在吧台上登记,红砖的吧台上贴满老板自己拍的照片。旁边有简易的书架,上面零星放着一些旅行和史哲类的书籍,我抽了一本随便翻看。
夏河的夜是冷的,有风吹在身上,凉凉的。我们几个沿着大夏河转了一圈,突遇一阵强降雨,将我们赶回了宾馆。在大厅,看到一些南方来的自驾游旅客。这些沿途遇见的人,在后面的旅程里也会经常遇见,点笑微笑。
简单的晚餐后,便躺在床上休息。但依然失眠。深夜听着老朱均匀的呼吸声,安心而宁静的,依稀想起一些遥远的城市和人,如同年久的黑白胶片,模糊而觉得微小的伤感。
第二天一早,我们简单的早饭后,就前往拉卜楞寺。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最高佛学学府之一,它的转经轮长廊是世界上最长的。他的格局,让我想起古时的城堡,红土的建筑,老旧的木质门,铁锁。长长的小巷,除了经堂和白塔,大多就是喇嘛居住的房舍。擦身而过的,除了手持转经轮和佛珠的藏民,就是红衣的喇嘛。他们一脸沉然,对于我们,有着视若无睹的安然。这样的一份沉静。也有遇到参拜的藏民,跪下,整个身体伏不去,起身,跪起,来回三次,然后起身站立。那种无世无关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然,让人不自觉的生出感动。
在来甘南之前,我读了一本关于写西藏的书,那些漫不经心的文字,击中了我身体的某个部位,但是无法言明。我想也许在内心中我与作者都是渴望寂静的人。
通往朗木寺的公路有两条,一条去合作经213国道直达;另一条经由夏河机场经212国道赴郎木寺。前一条我走过,但后一条不知怎么走。打电话给在合作的杨,她说经夏河机场的这条道路面虽窄,但风景独好。于是我们从夏河县城出发,经机场路,进山,到阿木去乎,然后沿213国道前行,经过尕海,贡巴,至郎木寺。
一路上,天空高蓝,阳光明净。远处的山脊间也有云带一层层弥漫,遮住了山峰。但却掩盖不了一路风景的秀美和壮丽。
天地间,三三两两的白墙红顶的民居,炊烟袅袅,河水悠悠。厚密的草,如同厚厚的地毯,沿伸到视线之外。
草原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晴好的天气,此时已是阴云密布。过了扎岱,雨,渐渐大起来,路面光溜水滑。总编陈想在草原上拍照的希望化为了泡影。而朱一直在提醒开车的小陈慢点,再慢点。我则在车里默默想着那些久远的事,这么些年来,有时候我会滔滔不绝。有时候我可以连日不吐一字。而我每时每日,面对自己,就象面对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那里始终在放着一部没有结局的电影,黑白的默片。我和我自己的胶片,无声而深厚。场景交递,人物依次出场,不变的,只是坐在台下的我,看着台上自己慢慢枯败的笑容,直至消失不见。
一阵更大的雨袭来,拍打在车窗上发出了清晰的声音,除了雨滴声,没有更多的声音,寂静便开始了发言。透过车窗看,路上,也有冒雨骑行者,穿着薄薄雨衣,不急不徐,踽踽独行。他们的魄力、胆气,令我感服。也有身着藏服的老人在公路行走,他们目不斜视,心中只有行进的方向。车一过阿木去乎,很快就到了尼玛隆、碌曲县。雨也停了下来。有一条河,在某一路上一直相随,不知叫什么名字,看地图,并没有标注。
在快到碌曲的时候,一辆辆车被堵下来,我们也跟着停了下来,大家都是准备去郎木寺的。一位矮个子中年男子,站在我们的车前说是前面出车祸了,三辆车相撞,不过已挪开,很快就能通行了。于是,我们站在清冷的风里,耐心等候。约20多分钟后。路终于疏通了,我们继续驾车往目的而去。
尕海,也许是海拔最高的淡水湖,水很清澈,可惜很快雨又来了,把车窗打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到贡巴,雨又停了下来,公路两边新建了一些牧民的房屋和学校,白墙红瓦金顶的装扮耀人眼目。我们碰到一群孩子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穿着可人的藏族服饰,裹着头巾,戴着口罩,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也有几头山猪从路上慢悠悠的经过,一副旁若无人、唯我独尊的随意。
到达朗木寺的时间是午后2点多。安顿好一切。决定去吃午饭。我和朱两个人沿着街道找吃饭的地方。午餐的地方是一个四川人开的小吃街,要了几个炒菜,米饭。食物散发出浓香,让人觉得生的满足。我们吃饭的时候,一位藏族小伙子,脸色黎黑,一进门就拍着手中的木板,说着难懂的话语。我很苍凉,给了10元。想起张爱玲的名句:那苍凉的手势,竟无话可说。
朗木寺不是一个寺院,而是小镇的名字,白龙河流经秀热山谷牧场,带着雪山远古的清凉穿街而过,在洼地里,把郎木寺镇分割成了两块,一块在甘肃,一个在四川。高出居民建筑很多的格尔底寺、郎木寺和清真寺,属于神的居所,房顶上升腾的炊烟,缭绕的依然是人间烟火。
我们不打算在此住宿,而是决定去爬山。山上有五色经幡在风里飘遥。据说经幡的存在是为了送经,风每吹过一次,经幡上的藏经文便会随风传播一次。而我想,总有一些是无法传递的吧。那些原本没有目的地的思念。为避免引起高原反应,我们走的缓慢。在接近仓纳麻峡的时候,我们还遇到了一家外国人,他们刚从上面下来。年青的夫妻,三个可爱的孩子。从他们身后可以看到连绵起伏的山,灰色山石裸露,远远望去象是雪山。立在天地之间,苍劲而荒芜。背后是红石崖。
高原的风夹带着燥热的空气,吹过山原谷地,在压弯的草叶上喃喃低语。途中,经过了一座置放嘛尼轮的小木屋,有个老阿妈坐在斜射的阳光里,安静地转着经。我们没有打扰她。草青草黄,过去了多少年月?没有人记得清晰,母亲们总是用挤奶的双手,在经文里暖身。
到达白龙江的源头后,我们没有深入峡谷,决定回程。其实,在郎木寺还有两个值的提及和去看的地方。一个是供奉肉身佛的大殿,一个是天葬台。但由于同行者的反对和时间关系,我来了两次都与之无缘。其实,能够平静对待死亡的民族,只有藏民族,因为他们有灵魂流转的宗教理想。在现代化浪潮的驱赶下,他们没有迷失自我,而是在信仰的约束下,诵经、转经,他们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而我们已被绑架在财富和权力的欲望树上,偶尔开放的花朵,已经局限在男欢女爱中,死去活来。
顺着长长的石阶和土坡,我们穿行在佛塔和庙堂中,慢慢体会此中意境。有许多着喇嘛服的孩子从我们身边跑过,这些孩子,留着鼻涕,紫外线在一张稚嫩的小脸上,留下了永远的暗红。他们的家人把他送进了喇嘛庙,把他们的一生,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精神。这个年龄的孩子,原本应该坐在教室里,而不是在酥油灯下习诵经文。对于他们,这里是一个简单的世界。
雨又落下来,我们快速完成了在郞木寺的最后停留,继续前行。而那些藏人们的微笑,那些小喇嘛们表现在脸上那种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平静,把关于生命中所有那些不快,都定格在了郎木寺这个阳光灼热的下午……
而那一段一段的过往,也成为了我时刻回放的段落,充满了五彩幡、风马旗、喇嘛庙、玛尼堆等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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