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龙溪文学 》2018-03-04 12:02
弹棉花
周天红
从棉花坡去桃花谷那是一段较远的路程,翻山越岭,隔河渡水,杨二爷还是经常坚持着走。杨二爷是弹棉花的匠人,乡下人简称着叫着“棉花匠”。棉花坡单家独户的就住着杨二爷一家,桃花谷是远近有名的大村子,住着好几十户人家呢,去那里才有好生意可做。
杨二爷做着弹棉花的手艺跑着生意养活着一家人的日子那是好些年的事儿了。杨二爷忙着去桃花谷,肩上扛着弹弓那是一个真像箭弓一样的大家伙,手里提着大木锤那是用来拨动弓弦弹棉花的家伙事儿,背上还背着一个用来运压棉花的大圆木饼,走起路来,两里地以外都能看着。大家一看见杨二爷走在路上,都知道他又去桃花谷弹棉花去了。
弹棉花是门好手艺呀,乡下人,哪家哪户能缺的呢?做大寿,娶媳妇,嫁女子,走亲戚,都离不开弹棉花。置办家具,出门送礼,订婚见面,送被子,送枕头,送床单,都得找人弹棉花。去白合场,那里有雪一样白的棉花,大背小背地背回家,请杨二爷叮呀当地弹上个三两天,被子枕头床单什么的,转眼就有了。那些白白净净的家伙事儿,睡起盖起热和,出门送礼拿得出手。要是你请了二把刀子,弹上三四天,棉花糟蹋了不说,还误了事儿,送给别人,那就不成什么礼了。
杨二爷弹棉花的手艺,不要说在桃花谷,就是在白合场一带都是大有名气的。手脚干净不偷料也不把棉花弄脏弄乱,关键是时间快工期少还能把棉花弹得又软又泡,看起来舒服,摸起来柔和,用起来安逸。杨二爷那手艺是去三十里以外的后街帮人干了五年才学会了的。据说头顶上还吃了师傅不少的木锤锤才把真本事学到手的。杨二爷也教了不少徒弟,但杨二爷教徒弟从来不打人,依理依规地教育,手把手地教活,在桃花谷,那里的徒弟就能摆上一桌子的人了。弹棉花的徒弟再多,也少有能干过杨二爷的。杨二爷弹棉花的手艺,一是用力均匀,二是眼快手快,三是讲究一个火候。弹棉花也得讲究火候,弹的次数少了,棉花不泡不软手感不好,弹的次数多了,棉花丝料弹熟弹过火了,色泽就变黄变暗变黑了,主人家不但不给工钱,不叫你赔钱就是对得起你的了。弹棉花,看起来是眼见之功,实则是有大学问的。
杨二爷扛着弹棉花的家伙从棉花坡出门,无论是去桃花谷还是去白合场,见了人的面,少有人不恭恭敬敬地喊杨二爷或杨师傅的,那是对人或是对一种乡间传统手艺的敬重。
早些年,不要说桃花谷了,就是白合场上也少有卖机器棉花被或棉花枕头成品的,要想置办好的床上用品,就得称了棉花回家请杨二爷上门弹。杨二爷那生意真是火着呢。上门请工的,排着队排着号地等,每天得早点去棉花坡,去晚了,就见不着人了。杨二爷做手艺做生意做人都很实在,上哪家做手艺都一样,工资钱一口价,对伙食不挑不讲究,加班还不另外收钱,尤其是见着大姑娘小媳妇的,不要说动手动脚了,就是脏话怪话都少有讲一句,多好的手艺人呀。那是在桃花谷一道梁子的好名声。就是他的徒弟们,即便是改行了或是进城打工找到更好的营生了,回到桃花谷,逢年过节没有一个不去棉花坡看望杨二爷的。家里有个大事儿小事儿,上门帮忙的人是抢着来呢。都说杨二爷不但棉花弹得好,做人也是没得挑。
好些时候,杨二爷已经不从棉花坡出发去桃花谷弹棉花了,他在白合场开起了铺子,生意做大了。就是白合场上那些卖机器棉花制品的,都干不过杨二爷的生意。乡下人就喜欢传统的手工制品,用起来,感觉舒服,盖有身上,放心。
棉花坡本来是不出产棉花的,就因有了杨二爷的手艺,二三十里地界那都是名声响亮。
桃花谷的桃花年年开过,无论生意再忙,只要有人请着去,杨二爷还是要挤出时间上门弹棉花的。那高高的弹弓,手里的木锤和背上的圆木饼,远远看着,那就是一种手艺的符号或乡村古道上的风景。
有许多人,喜欢用一辈子来琢磨或体验一种手艺,那是另一种人生。酸也罢,甜也罢,乐也罢,只要有滋有味,那就是一种幸福。
弹棉花,一种乡间的传统手艺,永远也无法消失的影像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