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选成
晴朗的早晨,站在黄河东岸王之涣曾登过的“鹳雀楼”上,翘首西望,伟岸的朝坂原头,有一塔一楼赫然跃入眼帘。塔,高耸入云;楼,金碧辉煌。在朝阳的映照下,楼的歇山重檐屋顶、碧沉翠绿的琉璃瓦、斜翘刺天的檐角、赤红的廊柱,极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绿色大鹏,氲氤着脚下黄河澎湃的霸气,雄视着太行外孤峻的泰山。
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岱祠岑楼。
“岱祠灵活芮城胎,宋代岱楼势壮哉”。岱祠岑楼?
岱,东岳泰山的独称,中原文化的象征,齐鲁人心中的神圣。岱祠,专门祭祀泰山的祠庙。岑楼,楼之高锐似山者。将岱祠与岑楼结合,意义何在 ?但不论如何,能与岱祠联系在一起,绝对有着他独到的灵气和非凡的内涵。一瞬间,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带着崇敬,从万里黄河第一桥遗址--大庆关渡过黄河,来到逶迤的朝坂原下,仰望巍峨的塬头和塬头上那嵯峨的岑楼,随着“壮哉峥嵘而崔巍,帝王心折忙迭跪,只天在上我独尊,撼山易岳伏列国(读gui方言)”诗句在脑中闪耀,“臣服”的感觉布满全身:南边,古老的潼关是它难以逾越的屏障、雄险的华山给他“荡平”定向导航,北边刚毅的镰山华原注入精神食粮,左近的仓颉文化使它源远流长。天府故国奠定雄厚基础,咸阳长安是因他升起的不落太阳。襟三河而带四海,控华北而扼中原。“一览众山小”的泰山岂能与之相比,讥笑泄愤秦始皇的儒生到此是否疚愧哀伤?
难怪一代雄主李隆基到此发出感叹:山河野望通,飞旆入秦中。地险关逾壮,天平镇尚雄。
“那不是老周?怎么?从圣人之乡来西秦周游?”一声招呼将我从“虞芮争田”“河图洛书”的乐章中穿越,只见陕西文联的老王带着一大帮的人正准备用无人机对朝坂的文化遗产做立体的记录和保存。
“时代在发展,井蛙之见的管窥已纯属固步,齐鲁不属夜郎,但也知海纳百川。这不,入秦第一关就已令我汗颜。”
“谦虚谦虚!”老王还是那幅乐呵呵的神态,“不过,华原高耸岱祠超,百尺岑楼接紫霄。既来之,就好好领略一下周秦汉唐,奠定中华文化根基的要素和灵气。愿为你做个马前卒、乐部长。”
寒暄着,我们穿过朝邑古城遗址,来到叫爱园(应为隘塬吧)陡坡前。这儿两塬加一沟,地势极为险峻,称隘口恰如其分。特别是北边那座塬头,两边舒缓,中间高昂,虽经千年侵蚀,但那如龙头昂扬的姿势依然晰晰可辨。这儿,向南过洛河到霸城、就可寻觅商鞅和公子昂的箭簇与车辙,然后沿古老的驿道经兴盛堡、潘驿到长安;向西,通过狭窄漫长的坡道,直通新关高城、从盐池洼南沿到达同州古府。
岱祠岑楼,就在这坡道一公里处的半坡路北,“龙头”的颈项处。视角的缘故,站在坡下,仅能看到伸出的歇山翘檐,它犹如一把斜刺的长矛,又像大秦军团射向六国的雨箭,在威武的城垛陪衬下,横扫千钧的气势让人不寒而凛。楼前原有的三级一百零八台石条台阶和马道虽已荡然无存,但高山仰止的气魄却丝毫不减当年。
来到楼前,瞬间被她的威势所折服。它坐北面南,筑于16×11×1.8米高的砖砌石镶台基上,高约17米。四侧共有高10米的通柱20根。面阔、进深均为三间。上层楼顶举折较高,中下层举折平缓。四周廊深2.8米,屋面为三重檐歇山顶,有吻兽。楼面覆盖琉璃筒、板瓦。砖砌山墙,并施琉璃彩绘龙虎斗纹浮雕,配有水波纹、云气、蔓草纹等图案。那洞开的朱漆大门和刺天屋檐构成的张牙舞爪,将其狰狞的势态暴露得淋漓尽致。
走进大门,结构的奇巧,无不显现鲁班匠心的独到。室内有支撑楼板的柱子两根,径粗0.54米,需要两人合抱,高6米,雕刻有流云环绕。内梁架为三架梁四椽屋带单步梁。檐下四周有斗栱上翘。上层为五铺作,分布于向外檐两部分,北面有明间补间铺作各二朵、东、西、南面各一朵。中层为四铺作,南、北两面有明间补间铺作各二朵,其余各一朵。下层每间补间铺作均为一朵。九斗栱上有要斗,拱雕饰成“三幅云”式样。二、三层斗拱均出有批竹昂,四挑角下除有挂垂外,还有单头旗杆(为清代所加,起支撑作用)。
东南角有木楼梯可拾级而上,二层置楼板,四周有格子门窗,出门可沿四周外廊环绕游览。
“壮哉!西岳,壮哉,黄河!”同行小李欢呼雀跃起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听着他们的赞叹,我连忙一跃而上,刚一定目,一种“背负青天朝看下”,“粪土万户侯,”“横扫六国酋”的“君临天下”之感、瞬间在心头激荡。右翼,逶迤的秦岭如呼之即跃的大秦军团,一字长蛇般向西蔓延,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西岳仙掌如军旗在猎猎作响,中条山作为先遣、已经开炮鸣枪;左翼,奔腾的龙山是嘶嘶低鸣的白起铁骑,已亮出镰山华原的筋腿银掌;汹涌澎湃的河涛已荡起猛兽攻击前最后的吟唱,南流东去的漩涡已将这森霾的氛围、送过太行,释放在泰山的半腰上。不信你去看,五棵松的树旁,已被挂上“五大夫”的锦囊,枝丫间似乎还隐约着齐王田建的“窝囊”。
“想什么呢?”老王绕围廊转了一圈,抚摸着“帝王色”琉璃瓦龙头,仿佛是跪拜去拉萨朝圣的虔徒,目光却缓缓地扫过广袤的黄河和汾水平原,最后定格在遥远的太行那边。徐徐的说道“登此楼也,则有横空出世、雄视万物、目空一切之感。”
“是啊,王者,狂也,帝者,气也。在此地建此楼,一定是懂得堪舆、了解风水啊。不知此楼谁建?”
“确凿史料为唐贞观元年(627年)重修,宋政和八年(1118年)敕赐崇佑观额,明隆庆六年(1572年)增修殿宇”。老王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但民间一直传说为鲁班所造。‘岱祠楼,鲁班造,先有楼后有庙,胜吾者,少木一根,后吾者,余木一堆。’综合分析,此楼最早建于秦始皇三十年(公元前217年),先建此楼,而后才围楼建成祠庙。楼的名字还是丞相李斯草拟、秦始皇圈定的。”
“那么为什么叫代词岑楼呢?”
“这要从秦始皇封禅泰山说起。秦国,直到孝公时代还‘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会盟,’ 孝公认为“诸侯卑秦, 丑莫大焉”,遂下决心变法图强。这种被东方诸侯国卑视的遭遇,深深埋藏于秦国历代统治者的心里,成为他们励精图治、蚕食诸侯、最终兼并天下的动力,也成为拥有天下后发泄私愤、炫耀功绩的必然选择。”
“因此,”同行的小李似有不平的接口道:“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第三年,就迫不及待地去泰山封禅,标榜他的武功和文治。然而封禅中‘自谦、自信、自负、自卑’的心路历程、及所受到的讥笑、刁难和轻蔑,极大的刺激了其威风和尊严。因此,面对这种大秦文化与中原六国文化的激烈碰撞,他“扫六合而定乾坤,平蛮夷而御四海”的霸气迅速升为残暴。一方面残暴地毁灭所有的鄙视自己的痕迹,开历代统治者消除异己文字之先例,以此发泄沉积在胸中多年的被诸侯鄙视的窝囊之气。‘焚书坑儒’就是具体的写照。”
“另一方面,”老王似乎没有察觉小李的口气,继续热情洋溢的介绍着,“厚积薄发,以十倍的热情注重形式上的炫耀。代词岑楼就是其中一个。孔孟是齐鲁文化的代表,他就拿孔孟开刀。孔子云‘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曰‘寸木岑楼’。 于是就借用这个‘寸木岑楼’来表达对孔孟的批判与蔑视。把‘岱祠’放在‘寸木’的位置和‘岑楼’相比,就是说你们的岱祠文化与大秦相比,简直就是用一寸长的木棍同山一样的尖顶高楼比,差距极大,不在一个档次,简直不自量力。而此地---朝坂隘口,南扼通往中原的崤山函谷之险,俯控直达华北的黄河蒲津之关,是东方诸国来往关中的首仰之地。在此建楼,炫耀、威慑、甚或恐吓之意昭然若揭。用流传已久的说法就是:代词岑喽---老秦人雄视天下的“标签”!据说岑楼建成后,秦始皇专门令士兵在此楼高唱秦军战歌--秦腔,以示炫耀。因此岱词岑楼又名乐楼。”
“为什么查不到相关资料呢?因秦国二世而亡,且‘书生恨秦久矣’,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相关的记载资料全部销毁,所以才有唐贞观‘重建’之说。”
“难怪一过大庆关,就被一种王者之气所折服,正所谓的‘一统天下始皇帝,豪气冲天老秦人’斯是楼也!”
“沉舟侧畔千帆过。看来只有交流才能发展。难怪秦人于右任老先生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啊!”
此楼难道不就是齐鲁和大秦文明融合的产物吗?!
“嗡嗡---”随着无人机的飞临,一场立体保留历史文化的工程已经开启。
一行行人立马来到楼下,听着文管员老李对楼及其附属物的介绍,望着建于贞观元年、保镖一样的金龙高塔和“天上来”的怒吼黄河,随着“石碑教坊”、“关圣帝祠”、“圣母祠”等遗迹的入耳,眼前津浦关、长春宫、抗日渡河纪念碑与对岸的鹳雀楼交错幻化,在丰图义仓的背景里不断地升腾、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