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山,每当立在山上,总能感受到一种远眺未来,沉淀过往的力量。
那时,茫茫大地,尽在脚下,无数的高楼大厦顿时变成了远沉脚下的微不足道的渺小芥粒;清风回旋于耳际,流云荡在山腰,所有世间琐事皆如万点尘埃,尽留在山下那些模糊了的人迹某处了。
这种时候,人仿佛是透明的,那些由记忆所连缀起来的屏障,已挡不住意识外溢的冲量,或者说,那些由意识所雕琢而成的自以为颇具伟大的逻辑,在一瞬间,毅然崩塌,化作一缕清风,融化在了山之宽阔的胸怀。——不再刻意去想见自己,包括本质、地位及生存的别样属性,在茫茫自然的浑融里,是无法分辨出自己与万物的差异的。
丢弃了个体差异的标签,唯清风日月、静然与空阔相伴时,还有什么不能穿越的呢!
当你踞于高山之巅,去放开执着的一忽儿,古人所倡导的所谓“天人合一”理念,会如惊醒一般,猝然与你相遇。
那时,人便是清风,便是山;人在山上,也在山外。
空空宇宙,宇宙空空,再多的逻辑节点,再多的层次空间,也不过一堵瞬间消融的墙壁,——挡不住,便轰然塌去,返身四顾,连一丝儿尘烟也不曾残留。
那样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但莲花的“修为”,也只不过是像极了此时的境界,——高跃出水面,欲吮吸一口脱离池水淤泥的人间真气。而它的本质,却是逃不开池水的映照、阔叶的遮掩的。——娇柔与妩媚,它可以占有,但最终,还是难逃熏染,不得不枯萎于水面,那叶片,凄凉地去做了世人听闻雨声的凭藉。——莲花,在污泥流水中,只能默默地做一个寂寞的君子。
在平度大泽山海拔730多米的高处,我曾看到,在那最高的山石坑洼处,倔强地生长着的一簇蓬勃的绵枣儿花;也曾在大泽山的西峰之南,一座极其陡峭的山峰之顶的石窝里,看到被石窝里的水儿滋养长成的一株绿色的菖蒲。
它们是如何到达的这个高度,我是无法查清的。但既然来到了那里,经年高高在上,俯视万物,——这些身处“人境”之外,终日吹着山风,采撷日月之光与崇山之露的植物,是否也能够具有某种灵性的意识呢?——入“无我”之境,万物便可以互通,在“物我两忘” 的人间“极巅”,是无法以“人事”去分辨那些灵之界限的,我以为。
就像此时,站在这山之峰顶,眼望群山连绵,远眺人间万物,人便是山了,便是日月了,便是来来回回,那流淌不止的山风了;人也必定,便是那些绵枣儿花与石窝里的菖蒲了。
是那些经络里的反应,让人的概念鲜活起来;而山风的流动,却活力了整个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