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午九点,是一个适合遮阴避阳的炎热天气,是公交车站停靠不了的小小乡镇,是背包里的小饼干和矿泉水,是紧紧攥在手里的问卷,一切的一切组成了此时此刻此地的我们。汗水从脸颊滑落的那一刻,我抬头与队员们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尽管骄阳确实似火,烧得人愈发焦灼。
手机地图的指示几乎成了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因为村庄地处偏僻,公交也无法直接到达,只能由我们下车后徒步寻找,但走啊走,公路边的垃圾眼见着出现了一批又一批,路的尽头却怎么也看不见,出校门时是清晨七点,尚有凉风习习,而现在,我低头瞧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九点多了,阳光从树叶间隙和头顶上肆无忌惮地闯过来,像是笃定了我们的无可奈何,汗滴映衬阳光折射出绚丽的光彩,可惜谁都无心欣赏。
好不容易走到了我们要去的村庄路口,却发现由于连日暴雨小路早已变得泥泞不堪,只好由老奶奶指路又绕了好大一圈,道路尚未修整,还是普普通通的泥路,草木也颇为荒芜,也因为这样的道路和草木,房屋看上去也略显草率,垃圾被集体收集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隔间里,经过一场熏蒸在炎炎夏日散发出一点异味,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管道里的污水咕嘟咕嘟排放进河道,两边的野草也已经蔫搭了。
无论何时何地,每当看见这些情景,我总会觉得人类残忍又善良,残忍在于当美好置于眼前时往往无人关心在意,等来的只有肆意对待,善良却又在于,每当这些美好不复存在时,总会有那么一批人在为了找回这些美好而在尽力奔波。
我的家乡是众多籍籍无名小镇中的一个,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常常在家门口的院子或是河边一呆就是一整天,天晴风暖,溪里的水清澈得连下面的石子小鱼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我总是抓不到,哪怕我用上了种种工具,威逼利诱都来一遍遍,他们总是跑的那样快,尾巴一摇,躲得轻松而灵动,河里总会长出一茬一茬的菱角,藏在有些扎手的郁郁葱葱的叶子下面,爷爷奶奶会撑着小船,把我载到湖心,一人撑船,其余两人翻找,遇到个大成熟的就摘下来放进小篮子里,捞上来的菱角新鲜爽脆,用清水过一两遍就能吃,往往让人口中生津,一吃就停不下来。岸边的芦苇每到了成熟季节也是不容错过的,采摘下来用清水泡着,便是日后做粽子的大好材料,苇叶一包,放进灶台上的大锅里煮,还未煮熟,就已经能远远地闻见粽叶的清香。更别提河蚌田螺,哪天家里的餐桌上没有什么新鲜水产了,去河里一捞一摸就是一道菜,鲜美得人要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然而长大后,我却很少再回到家乡了,或许的的确确有那么一些原因是童心缺失,再加上乡下条件欠佳,但看着那咕嘟咕嘟往河里排着污水的管道,看到河上翻着肚皮的烂鱼烂虾,河边堆积的淤泥垃圾,在燥热的夏天散发出令人不忍靠近的气味,风起时,这条河也是死气沉沉的,不像以前风吹草动都能掀起涟漪,不知是河累了,还是背负的污浊太多太沉重,压得它无法动身了。河里捞上来的菱角也许久无人问津了,大家都不再能肆无忌惮地从这条河里获取,也许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才会意识到究竟失去了什么,但此时此刻,两两相忘,唯余失望。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不由又想起了许久未回的家乡,听说政府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农村里的垃圾治理与污水处理问题,摆放的“禁止乱扔垃圾与随意排放污水”告示牌巨大而显目,也有了垃圾中转站,公厕也在进一步进行改造了。只是不知道,像这样的乡村小镇,还有几千几万座,又要花费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看到明显的改善,我们当下的所作所为,又是否能起到一点微末的帮助。我只能默默祈祷,就像我们来时的小路,遥远,曲折,泥泞,但我们最终还是到达了,希望前路漫漫,但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