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论及彩虹合唱团的历年作品(套曲),我认为《白马村游记》是毫无争议的最佳作品。其展示了金承志在文本能力上的超一流水准。老金在跟我聊及《白马村》时,也并不讳言,“这其实是一张文学作品”。《星河旅馆》沿着《白马村》的路,同样地虚构了这么一个成人童话。“我”在遭遇了父亲过世、妻子离去的变故后,误打误撞地来到极地森林中的一处旅馆,然后把回忆铺开,遂成了这部套曲。听《星河旅馆》,我先是想到了《小王子》,然后又想到了披头四《挪威的森林》的故事,甚至还想到了徐克的《新龙门客栈》,以及传统RPG里、到酒店里触发剧情的各种桥段。通过一张专辑讲故事,金承志是目前国内的第一人。
2,但在我看来,《星河旅馆》从整个谋篇来说,不如《白马村游记》。原因在于《星河旅馆》有点“用力过度”,有点太over了。金承志的念白本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但念白的提示性又着实过强,好像如果脱离了“报幕”又会有点维系不上的样子,最后搞得有点喧宾夺主。比如像《流浪的小行星圆舞曲》,这首歌有很精巧的寓意,以不停旋转的小行星比喻我们的生活,无论是小行星、还是下午三点都会来敲门的安妮,以及麦田里摔了一跤,全都是暗扣《小王子》的梗。我本非常喜欢这首,但该死的,金承志在最后加了一段念白,“我好像从来没有跟安妮说过'离婚'这样的单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来操办的,无论是婚礼还是离婚协议”,结果这一句比歌曲里面的每一句都要抢。歌曲最重要的还是歌曲本身,结果念白比歌曲还要印象深,这也许是因为合唱这一体裁所限(咬字会因此不太清晰),稍显遗憾。
3,除了有点太over外,《星河旅馆》相比彩虹过去的套曲,最大的改变或曰改良之处,在于其质变。表面上看,它是一张合唱套曲;但你细品之下,你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张传统意义上的、流行音乐里的概念专辑。它就像是我们熟悉的披头四的sgt,一套下来是寂寞芳心俱乐部,但单独拿出来,也有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Within You Without You、She's Leaving Home等佳作。即:彩虹合唱团做到了合唱套曲中单首作品的审美独立性。
你比如说《下班快乐》,它在专辑中有自己的位置,但分分钟可以拉出来给打工人打气;《流浪的小行星圆舞曲》是专辑中位置很重要的歌曲,但同样可以作为单曲发给大家听;被大家吹爆的《醉鬼的敬酒曲》,如果放在专辑里,我第一次听到“敬老板!敬侍女”时,我会自然联想到职场里的那些事儿,这是敬活着的我们的生命之歌,但在专辑的语境里“老板”和“侍女”又会有所指。这很了不起。我们无需担心被拆解,只要能让这张合唱作品有了更多的传播可能性。
4,从音乐性上来说,《星河旅馆》是彩虹合唱团迄今为止最大胆的作品。
彩虹过往的表演大多是一台钢琴伴奏走天下。但在《星河旅馆》里,从第一首歌《路途》开始,钢琴一上来就走的是新古典主义的路子,然后是合成器/电子乐的pad,再加大提琴,这是妥妥的北欧风;至于《下班快乐》里,则是完全的百老汇编制,搞不好我以为在听《芝加哥》;最后的那首《星河》的宏大管乐,这就直接是OST的规模了。
我记得很早之前我问过金承志,我说什么叫室内合唱团,他说,主要用一台钢琴演奏的、而非是搞大编制管弦乐团伴奏的,这种就叫做室内合唱团——金承志,回水。
5,在知乎上,有一位名叫“正南齐北”的朋友,在关于《星河旅馆》的讨论中,有这么一句:
“《泽雅集》躲避有趣,《落霞集》躲避热情,《白马村游记》躲避胜利,不知道这次金老师是想躲避什么呢?自己?”
这位朋友一开口就知道是彩虹的老歌迷,他并非诘难,而是在真诚地发问。金承志是一个不断在躲闪的人,但他又不是那种你理解的懦夫,很多时候,他是在以退为进,他的每一次后退都是为了给自己赢得更大的表达空间。如正南齐北所说的,《泽雅集》就是要雅,《落霞集》就是要素,《白马村游记》其实是一个现代版本的《桃花源记》,金承志不停地在舞动他那逐渐发福的身姿,他从不是一个要死磕的人,他有更多的智慧去处理生活的难题。
《星河旅馆》和金承志过往所有的作品一样,也是一张迂回某种社达的东西。至于答案到底是什么,请各位自行梳理。
6,在我写完上述的话,忽然发现,《星河旅馆》之无念白版也已上线了。这是一个纯享版,把金承志的念叨去掉,仅靠着本格派的音乐去决胜负。这也是呼应了我之前所说的第2点的问题,显然彩虹自己也注意到了,作为一个可以被反复聆听的唱片,“无念白”也许才是更合适的。但在专辑首发之时,为了快速地帮助大家理解,尤其是绝大部分没有去过现场聆听的朋友们、手头也没有歌词本拿着对照的朋友们,“念白版”是更合适先行的。这在宣发上是非常妙的处理。
7,这是迄今为止,今年的华语唱片里,我个人的Top 5专辑之一。12月,广州的星海音乐厅,彩虹的《星河旅馆》首演,到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