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在马来西亚沙巴的某个度假酒店里第一次观鸟。没错，是在酒店。这家酒店有几百公顷的私属保护区，整个一片被热带雨林覆盖的山里不仅有珍稀的红毛猩猩，还有各种颜色鲜艳的热带鸟类。当时我对观鸟一窍不通，不过在专业向导带领并讲解下，我从此爱上了这项活动。同时，也对酒店有了新的念想儿。自此，每住酒店，我都会留意一下窗外、屋顶，到树下、草坪、沙滩看看，在床榻与美食之外，享受观鸟的乐趣。
今年没什么出远门的机会，不过我的在酒店观鸟的癖好还能继续进行——就在离上海几小时车程的地方，也有很适合观鸟爱好者的下塌地。
丛林、湖水、天空
住在千岛湖安麓酒店的清晨，我被窗外一只山麻雀叫醒。
和到处可见的树麻雀不同，山麻雀只出现在中国南方，不过它们习性与树麻雀一样，都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习惯。这只山麻雀此刻正在我阳台旁一棵树的枝头有节奏鸣叫，偶尔飞走，不到一分钟必然回来。并且每次都会不走空地口衔一只昆虫，不紧不慢地落稳后，将食物吞下，然后重复这个动作。
枝头的山麻雀 本文图均为 刘华 摄
这只山麻雀的背后，是绿色的千岛湖水和周围绵延的群山。这里位于千岛湖最西侧，但离千岛湖镇有一小时车程，并且与前者气质完全不同，这儿像一个幽静的村落。除了酒店占据一定规模，周遭只有散落的乡村农舍，其中有些房子，已经在此安然数百年。
就在山麻雀还在鸣叫进食时，我离开房间顺着酒店依山而建的小路，朝着那个独立于客房的健身中心走去。我并不是去晨练，而是观鸟。健身中心遗世独立地独占一片山头，其周围想必是鸟类栖息的理想地方。
酒店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
耳畔一路相伴的鸟鸣就证明我的想法。树上强脚树莺特有的三长一短鸣叫随着我离目的地接近而逐渐清晰。“咦——咦——咦——谁”，这样的叫声像极了它们对于周遭一切的好奇与警惕。接下来，我循着声音寻找，最近时甚至觉得它就在三米之内的某处，不过强脚树莺的隐藏功夫实在太好了，任我如何搜索也是徒劳，最后干脆放弃，将这种始终相伴的叫声当做背景音。
健身中心分为楼顶带无边泳池的主楼和几个独立Spa木屋两部分，一条吊桥将它们连在一起。视野更好的顶层泳池此时并未开放，于是吊桥上成了最佳观景点。
我顺着楼梯上来，走到吊桥中央，眼前一边是酒店绵延整片的徽派风格建筑，另一边是茂密的树林，清晨各类鸟的合鸣正从那里传来。我用望远镜在其中搜索，尽管个头不大，但松鸦翅羽间鲜艳的一抹蓝色还是让它最先被观察到，松鸦沙哑的鸣叫声在丛林的清晨合唱中像男低音一样有存在感。在松鸦前方，一只红嘴蓝雀从另一边飞来，它标志性的长尾巴随着翅膀摆动优雅地像是飘起来。此刻的林间，像是一个隐秘的王国，只要专注寻找，总能有新发现。
领雀嘴鹎
从吊桥上下来，除了通往出口的路，我又发现了一条很不起眼的小径。看来是长期无人光顾，石板小路间甚至已经被野草吞噬。我好奇心发作，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另个方向走，拐了两个弯又下了几级台阶，小路尽头被水阻挡，千岛湖就在跟前。
丛林中是林鸟的世界。而眼前开阔的千岛湖，则是水鸟的天下。我刚沿着崎岖的岸边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站下，四只黑天鹅就悠然地从我跟前游过。它们仪态优雅，对于我这个闯入者视而不见。但我对于它们的存在有些困惑，纠结于这些不属于这里的物种从何而来，是稀有鸟种光临，还是哪里养殖的逃逸野化？
水边很容易见到翠鸟
比天鹅行动敏捷的是岸边的翠鸟。它个小巧的身体站在礁石上屹立不动，与背景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无意间抬头，我发现昨天傍晚从房间远远看到在天空盘旋的猛禽此时又出现了，只是数量更多，数十只密密麻麻地在空中翱翔，昨天离太远无法判断的鸟种此时也格外清晰——那是黑鸢，它们正在享受清晨稳定的上升气流。
盘旋的黑鸢
水市口的白鹭
我住进乌镇阿丽拉酒店的时候，正好赶上鸟类的繁殖季。
这里的每套房，都有一个独立的院落。早上，泡上一杯茶坐在院子里，日出后的天空有一丝橘红色。
看天时，也看到了鸟。一只鸟飞过，第一缕阳光也穿过窗户射进房间。紧接着，不再是一只，而是队形整齐的一群飞过……尽管飞得很高，但根据它们的身形和振翅特征，我还是可以肯定那是苍鹭。随后一段时间，飞过的陆续有白鹭、牛背鹭、池鹭、夜鹭……此时，我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条忙碌的空中通道下方。“看来附近有鹭鸟们的栖息地。”我一边想，一边推门出屋去找答案。
空中的鹭鸟
酒店占地很大，我还没有搞清方向，只是大概沿着脚下的水道，按鸟飞的方向走。我先来到了位于中央区域那个不大的人工湖，但此时一只鸟也没有。就在我决定先吃完早餐再琢磨鸟的栖息地点时，却误打误撞找到了答案——提供早餐从餐厅外有一大片湿地，鸟就栖息在那里。
“水市口”是这个餐厅的名字，但在数百年前，它也是当地的古老商业形态——每逢赶集日，无数小船聚集水上，一条船就是一个流动的店铺。人们在此购买、交换生活所需。餐厅名字的灵感来源于古老的市集，位置也非常贴切，紧邻水面，背后满是高大的树木与水生植物。我穿过室内，坐在阳光下的户外座位上，数十米开外的树上满是鹭鸟，它们往来穿梭，忙成一片。
难以想象这里是餐厅前的情景
“酒店开业的第一年，只有几十只。此后年年增多，现在可能有几百只了。”餐厅工作人员告诉我。酒店也意识到了不少住客对于观鸟的兴趣，于是在餐厅入口处准备了望远镜，全天任何时候欢迎住客来观鸟。
此时的眼前，数百只白鹭、大白鹭、池鹭、夜鹭像高层公寓的住户一样，自低到高在若干层树杈上安家。这个观鸟环境格外惬意，不但有舒服的椅子，有伞遮阳，还有丰盛的美食享用……
原本不需要太久的早餐时间因为能观鸟而被无限延长，或者说，因为想多些时间观鸟，我的早餐也顺便更为丰足。餐具和望远镜，在我手中不停切换。投过望远镜，我看到了有些巢中幼鸟已经完成了换羽，正在不停煽动翅膀，做飞行前的最后准备。
一个非常舒适的观鸟角落
木屋和鸟
位于常州市郊的美岕山野温泉度假村临近天目湖，但它并没有像通常的度假酒店那样建在湖边，而是选择了隐于山中。这也正是它有些难认的名字的由来。“岕”，意为两座山之间——这里北有龙潭山，南邻南山竹海。美岕就坐落在两山的中点上。
美岕让我想起第一次观鸟的沙巴，它们都占据一片丛林。这里31栋树屋分布在2500亩的广阔山中。不过和马来西亚的原始森林不同，这如今被天然林、次生林、竹林和茶园构成的绿色天地，二十年多年前还是一片稻田。后来，农户离开后的耕地日渐荒芜，这里变成了杂草丛生的不毛之地。美岕花了十几年时间，让多样化的生态重新建立起来。随着生态的丰富，鸟种日渐增多。
酒店位于这一片郁郁葱葱之中
“这些照片都是‘村长’拍的。他经常清晨上山观鸟。”我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管家指着旁边的一墙照片说道。
照片墙占据一个角落，每张图片中都是各种鸟类生动的特写：春天花丛中的红胁绣眼鸟、夏天芦苇里探出身的东方大苇莺、秋日枝头掠过的小灰山椒鸟，冬日池塘觅食的鸬鹚。管家说的村长是美岕山野度假村的创始人仲春明博士，员工都这么亲切地称呼他。
第二天清晨，我在窗前看到了白天难得一见的情景。那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位于树冠层上方的二层客厅前，淡淡的一层雾霭隆重大地，透过它可以看到下面的树木和远处连片的农田。
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此刻的户外，空气中混合着露水、青草与树叶的清香。坐上向导小陈的电瓶车，我们顺着小路缓慢上行，然后后在一条小路尽头下车，开始“巡山”——工作人员将这种为住客提供的自然探索体验，称为“巡山”。
“如果是夏天，夜晚也同样精彩。可以看到树蛙和甲虫”。走在前面的小陈说。我跟在他身后，只要脚步一停下，便将注意力放在头顶。此刻林间的鸟帮我清空杂念，专注于自然。各种鹎与山雀最为活跃。没走多远，我们已经与至少三只黑短脚鹎碰面，这种白头黑身，橙色喙和脚的鸟辨识度极高；黄臀鹎和绿翅短脚鹎羽毛和丛林浑然一体，但特别的鸣叫让我们顺着声音很容易找到。
在一个高处的观景台休息的时候，眼前那个高过其他的柏树枝就像也是鸟的观景点，短短一会儿，就有大山雀、金翅雀等轮番停留其上，居高临下地放声鸣叫……一路上，众多鸟种或偶尔飞过，或一直躲在树叶茂密处鸣唱。
黑短脚鹎
尽管山里的清晨有些寒意，但我仍然觉得这是个愉快而充实的早上，了解这里一草一木的向导不仅鸟类知识丰富，口中每个关于周遭自然的故事都格外引人。
经过竹林时，他说竹子在生长中会吸收土地中的水分到枝头，当吸饱的水从竹间落地时，竹林中会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就像在下小雨。经过一个像小房子一样挂在树干的人工鸟巢时，他说那里就像树林里的旅馆，会在不同时候被不一样的动物占据。有一回，迁徙路过的猫头鹰从洞口探出头与他对视。这场景我似曾相识，好像刚刚见过。努力回想后恍然大悟，那不正是前台照片墙中最引人入胜的一幅——一只纵纹腹小鸮从洞口探身出来，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邃凝视，像是能洞察这个山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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