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西淠河的左岸,低矮的山梁分布着十几条小山冲,老红军胡正先的故居就在这里。淠河的对岸,就是西河口的郝集,汪家院就是刘伯承元帅夫人、女红军王荣华的故居;再往右边逆淠河走,就是狮子岗乡,那里是徐海东大将夫人、女红军周东屏的故居。
作者陪同老红军在淠河岸边散步。
早上九点时分,我推着轮椅由淠河边的大马路进入一条小冲慢慢行进,坐在轮椅上的老红军,一定要自己走一阵,多年来坚持天天徒步锻炼的老人,晴天的日子,每天走路30-40分钟。
和煦的秋光下,满目的青松、翠竹,空气清新的山冲使人格外的惬意。老人说,这里都是我小时候放牛的地方,几十年过去了,山梁和田畦的模样基本没有改变,只是每条山冲里都修好了宽阔的马路、山上的竹子、松树、杉树比过去更多更大更壮,还有一片片绿油油的茶树,那是中国名茶六安瓜片。
作者在安徽六安市独山镇红军街上学打草鞋。
小山冲的两侧尽是农民盖起的小洋楼,一群群见了生人扯着脖子引吭高歌的皖西大白鹅呃呃呃的叫声,反而使得山冲里更加幽静。我们走着,老人突然问起我一个问题,山冲里的农田本来就少,为什么老百姓都不耕种而任其荒废?我说,可能是种粮食不值钱,不如打工赚钱多吧,老人说,这样不行,自己的责任田不种,吃粮怎么办,浪费耕地可惜呀。
他继续说,我们小的时候为什么吃不上饭饿肚子,主要原因是山里的农田太少,耕种缺少技术,种子也不是优良的,产量很低,租种地主的土地还要交租子。所以,一方水土难以养活一方人。我的父亲是从河南外来的逃荒户,根本没有农田可种,只得靠做篾匠活计,帮人家编织箩筐、簸箕、筲箕等弄口饭吃,一家人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在人家的房子边搭个窝棚栖身。我给河东的一户李姓人家放牛,一年才挣得1个大洋。
11岁那年,我跟父亲说要学篾匠手艺养活一家四口,我的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我们家从河南开始,已经三代篾匠,你再学篾匠还不是受穷一辈子?这就使我在童年时代就参加革命成为可能。
轮椅当拐杖,104岁的老红军每天坚持步行锻练。
老人喝了一口茶,重新坐上轮椅。毕竟是104岁了,记忆已经比不得从前,他问我刚才说过到哪了,我说,您再给我补充说说西路军的故事。
提起西路军,胡正先老人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他的思绪回到了80多年前,他说,西路军兵败祁连山后,我们左支队大约还有千余人,为了摆脱敌人的猛追,部队专门选择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上行走,没有吃的,没有住处,连续多日吃生肉、吃冰块。
有一天下午,我们总部电台就两次遇险,接连发生的两次险情,都险些让我丢掉性命。具体是哪一天在那个位置,我已经记不清了。我记得是在一个半山腰,队伍刚刚停下休息,准备恢复一下体力再翻山,后面的敌人就追上来了,我当时背着两块大电池,手里没有枪,敌人追上来时,一位指挥员应该是宋侃夫,让我赶紧起身找个沟坎隐蔽起来,当我站起身的一刹那,敌人的枪响了,子弹将我的裤裆穿了一个洞,打在我身后一位战士的身上,那个战士顿时倒地就死了,当场被打死的就是宋侃夫的警卫员。
后来我才知道,如果不是宋侃夫叫我起身,中弹的一定是我,因为敌人瞄准的就是坐着的我。这时,负责保护电台的部队立即火力全开,将追兵压了下去。部队才有了暂时的喘息机会。
祁连山的下午,尽管还有太阳,但气温急剧下降,我冷得不行,靠在一头卧着的牲口背上开始打盹,牲口的体温让我获得温暖,我真的还睡了一觉。迷迷糊糊中,忽听得山下“抓活的、抓活的”的喊声。一听都知道敌人又追上来了。
宋侃夫同志跑过来牵起牲口说,快快快,抓牲口的尾巴跟上我快跑,敌人又追上来了!我抓起牲口的尾巴,只跑了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当我松开手后,惯性使我跌倒在地。睁开眼一看,夜空里敌人射出的子弹弹道,像夏天的萤火虫一样,密密的、亮亮的。
毕竟当兵很多年了,躲避子弹的办法还是有的,绝对不能顺着子弹飞行的方向跑。我低着头、猫着腰向左边方向追赶部队。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那根本不放在心里。大约跑了1个多小时,月亮升起来了,路上能看到人和马的轮廓,前面的道路坡度变缓了,路也变得宽阔一些。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听到非常熟悉的声音,那是徐明德、王子纲两位台长的声音,终于赶上大部队了,我飞快地跑上前去见了两位领导,两位台长很吃惊地说,你真行啊,没有马还能跑这么快追上了部队。(汤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