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seamouse
随着灾害性的山西暴雨停歇,平遥国际电影展在持续一周的晴朗干爽中,安稳度过了第五个年头。古城墙一小部分的坍塌、松紧不定的防控细则、开映前夜才好不容易发出的排片表,一切都在有惊无险中进行着。
年轻的影展,已经像极了容纳其存在和发展的这座苍老古城,年年需要修补城墙外表和民居内里,然后化险为夷地迎接一波波的故人新客。甚至于也开始像其鼓励和资助的那些新鲜电影,既包容独具个性的自我表达,也万变不离第七艺术最初吸引观众的那些传统要素,譬如剧情片里的最后一分钟营救。徐克在一场谈论希区柯克并细致剖析《电话谋杀案》的学术活动中,跟身边的影展创始人贾樟柯打了个比方,“这块银幕后面藏着个炸弹,现场没人知道这个情况。一个清洁女工当垃圾收了,拿到外面扔了,这下化险为夷了吧?可不知什么原因,她的上级又让她先放回原处,情况又紧张了起来。”
幸好,按原计划开幕的影展并没再一波三折。走节展路数的参赛电影,也不可能有希区柯克名作那样的惊险卖相。在不知道卧虎和藏龙两大竞赛单元选片人资历信息、口味倾向和甄选标准情形下,看了23部参赛作品中20部的我,试图寻找出它们之间的共性和差异,并从中发现某种“平遥味道”。
总体品质,藏龙层次不齐,卧虎各具特色
相比往年两极化争议的观众和媒体口碑,今年影展似乎大家对参赛作品开始有了较为趋同的口味。这也像是外来者对山西当地口味,从一开始的陌生、不习惯乃至不接受,渐渐过度到了习惯、接受乃至有些喜欢。
当然,青菜萝卜从来都该允许各有所爱。也有影视从业者对《永安镇故事集》收获满屏高赞非常不解,甚至大为光火,认为打分人集体收了片方红包。毕竟影片中有一处挖苦影评行业的对话(此处涉及剧透),“有些影评人,收3000块给出五星好评。“面对豆瓣上铺天盖地的五星自来水,如若制片人真像片中所说那样操作,估计早倾家荡产了吧。
受嘉奖的艺术探索与地方性奇观展示
寻子、护女、恋母、病父,影展故事的家庭关系
看过绝大部分参赛片后会发现,主人公困境中一些单维度的家庭关系,似乎成了很多电影巧合的共同主题,当然,电影故事从来都是对人以及人际关系进行梳理和提炼,不同作品剧情上出现的相似关系,从来在所难免。大体上,今年的平遥片有着寻子、护女、恋母、病父的关系主题。
比利时法语区电影《童一个世界》,从主题到影像风格上,都算是本届影展为数不多的彻头彻尾现实主义作品(另一部是关于难民旅行的塞尔维亚电影《如能行走》)。视角来自刚入学的7岁女孩诺拉,在对观众极其友好的70分钟片长时间,以自己的方式和近身大特写摄影语言,剖析着校园霸凌的成因,以及围绕这一全球共同难题的成人行为,比如那位接送兄妹俩上下学的父亲,虽然护(子)女心切,却又面对着制度体系而无可奈何。
获得费穆荣誉·特别表扬的《再见,乐园》,曾在第二届平遥影展发展中项目(W.I.P.)被选中,三年之后,导演王尔卓拍出强烈自我表达的生活私影像,以女性自述三段体,讴歌辛劳走完一生的外婆、有梦想却又屈于庸常的母亲,和北漂闯荡的女孩,甚至于是通过看素材听声音才真正更了解了自己的妈妈。《水边维纳斯》也是一组浙南女性群像,同上述两部一样,满盈着对母亲的依恋。
《街娃儿》的父亲,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江湖老混子,步其后尘混街道的儿子,几欲出走,却又放不下这个与自己相爱相杀的亲爹。同时在这部扇耳光次数恐超百次的打脸电影里,还有着此次荣膺费穆荣誉·最佳女演员的黄米依,她同时也是《永安镇故事集》第一段故事的女主角,从今年的戛纳到平遥,双节双片,必将让她开始引来大量独立制作的片约。同是川渝方言电影,《街娃儿》结尾跳出一首极其振奋的后摇歌曲《我先》,而讲述从南充到遂宁、沿江而下切入家庭历史的“水路电影”《日夜江河》,则更是意外地伴随着两首来自崔楠的原创作品,这个不知何方神人的创作歌手,甚至写了一首让观众意为是东瀛民谣的日语歌。
影展最后一天,在小城之春影厅,放映了由贾樟柯和宁浩主演的39分钟短片《地球最后的导演》。这是一场昂贵的闭幕放映,每张活动票设置了最低300元、最高不设上限的捐赠额,善款由平遥县红十字会收取,用于全县的抗洪救灾。故事里,电影在未来成了非物质保护遗产,两位曾经的大导演为了争夺非遗传承人的名额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在这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的千年古城,已经备受短视频冲击洗刷的电影,不远的未来,也必将像受暴雨糟践的城墙古宅那样,是需要在争议声中保护起来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