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平遥古城格外冷清。
坍塌的城墙被围蔽起来,许多商铺暂停营业,大街上几乎没有游客。
这是肉叔抵达平遥看到的第一眼。
九天前,一位朋友发来邀请,我便跨越一千八百多公里赶去赴约。
因电影相“聚”
为电影重“聚”
是的,一年一度的
平遥国际电影展(下称“PYIFF”),我又来聚头了。
这些天,我看见许多人为电影而来。
大街上逐渐有了人气,商铺重新开门营业。
也看见有人赶来只为做一件特别的事,参加昨天下午《地球最后的导演》慈善放映活动。
这部短片由徐磊导演,宁浩、贾樟柯担当双男主,活动筹集的善款将全数用于平遥县抗洪救灾。
PYIFF为这座2700多年历史的古城注入鲜活,也疗愈着它的“伤痕”。
这仿佛是影展(电影)之于一座城市(一位观众)最好的角色——
成为ta的一部分,又为ta创造着新生的养分。
是的,新生。
不避讳地说,在老牌影展面前,PYIFF还是个年轻的后辈。
17年,贾樟柯作为创始人开启了它的元年,至今只有五年历史。
但它成长的速度却令人赞叹,这是肉叔此行最强烈的感受。
没去到现场的影迷或许已经听说了,这届PYIFF接连炸出两大爆款。
一部,我出发前就预想到它会爆——魏书钧的
《永安镇故事集》。
魏书钧是谁?
上一届爆款《野马分鬃》的导演,他还有个更牛X的成绩单:
至今为止拍了两部长片、一部短片,统统入围戛纳。
此次更是拿下了PYIFF最高荣誉:单元最佳导演。
另一部,任谁也万万料不到会爆——
孔大山的
《宇宙探索编辑部》。
△ 这海报就很魔性
料不到,是因为这是导演的长片处女作。
首场放映后,它靠着观众自来水的口口相传,一夜窜上豆瓣热门榜第一名,引来4万人标记想看。
不仅超越《永安镇故事集》的热度和口碑,还坐上今年华语片最高分(豆瓣8.7)的位置。
在PYIFF上半段,电影宫里最常听到的口头禅是“为了华语电影”。
(P.S.这句是《永安镇故事集》里讽刺某些制片人的台词)
(再P.S.去年魏书钧在《野马分鬃》就玩了很多讽刺内娱乱象的台词)
到了下半段,大家见了面都在打探消息:
“喂,你看《宇宙探索编辑部》了吗?还能搞到票吗?”
可惜肉叔也没看到,还好这个遗憾不会持续太久。
这两部爆款都拿到了龙标,再等等,我们都能大银幕见。
除了爆款,这次PYIFF也有好几部让肉叔欣喜的作品。
先给大家汇报我的观影成果。
15部长片:
《永安镇故事集》《小奏鸣曲》《暑期时光》《日夜江河》《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街娃儿》《羽毛》《台风逃跑计划》《如能行走》《妈,我回来了》《蕾哈娜的抗争》《当我们仰望天空时看见什么?》《白色大厦》《安帕罗》《漫长的告白》
1部短片:
《地球最后的导演》
2场学术讲座:
《徐克谈希区柯克》以及贾樟柯、宁浩、毕赣等八位导演主讲的《在山西生活、学习、创作》。
这里面有华语片,也有外语片。
我还记得在开幕式上,主持人问毕赣此行的期待。
他的回答把现场都逗乐了:“在影展看外语片有中文字幕了,很开心。”
毕赣、刘小东等五位“罗伯托·费西里尼荣誉”评审出席开幕式
实在,也直接点出了PYIFF的特别之处。
在电影展映板块,它设有卧虎、藏龙、首映、回顾/致敬、从山西出发五个单元。
卧虎、藏龙为竞赛单元。
一个外语,一个华语,只有
新导演的前三部作品才有入围资格。
观众不仅能在PYIFF看到华语电影的新气象,也能站在平遥往外看,窥见我们平时不会注意到的另一群人的精神世界。
比如格鲁吉亚片
《当我们仰望天空时看见什么?》。
这片在PYIFF小爆了一把,被授予特别荣誉,也是卧虎单元里我最喜欢的作品。
一部任性的作品。
它的故事像是一出童话:
陌生的男女一见钟情后被诅咒,第二天醒来都变成了另一副面孔。他们相见却频频错过,直到一部电影破解诅咒才找回彼此。
故事发生在一个没有喧嚣的现实小镇,让这个童话合理化,同时浪漫至极。
场内的观众们也像魔法附身,被定在座位上去感受另一种生活的速度。
《漫长的告白》。
这是他阔别华语片十年后的新作,讲述一段跨越中日的三角恋故事。
张律是一名“空间派”导演,重视画面美感、氛围的诗意多于故事本身。
因此这部的优缺点也十分明显。
时间在他的镜头下缓缓流动,可惜往故事里深究,终是欠了一层底蕴。
说到故事,冷门的
《日夜江河》是这届里我认为情感最诚挚的作品。
一个是失去儿子的父亲,一个是失去父亲的儿子,他们身份错位,在寻找亲人尸体的过程中达成了互相救赎。
有场戏我记忆犹新。
邹涛饰演的父亲,在船上发现儿子的遗物:一个上了锁的书包。
包里装着儿子生前最爱听的音乐带,他特别想听一听那首歌的旋律。
他可以选择撬锁,却不这么做。
为什么?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想知道密码。“
这短短六个字,比任何堆砌词藻的台词,都更能表达一位父亲对儿子的思念。
此外。
今年的片子大致呈现了同一种趋势:以女性为题。
尤其是卧虎单元。
俄国片
《妈,我回来了》和哥伦比亚片
《安帕罗》都讲述了失去孩子的母亲。
△ 《安帕罗》
《羽毛》,拿下单元最佳影片。
在一次家庭派对的魔术里,女人的丈夫被变成了鸡。
怪诞?把这只鸡和三个节点联系起来,就看懂了这部片子:
鸡没出现前,女人默不吭声地伺候丈夫;鸡出现后,女人穷经家产伺候鸡;鸡消失后,回到现实的丈夫成了瘫痪,女人继续伺候丈夫。
这只鸡,象征着女性在社会、家庭中所承受的重量。
故事的最后,女人终于开始了她的抗争。
与这部片形成互文的,有塞尔维亚片
《如能行走》、孟加拉国片
《蕾哈娜的抗争》。
分别注目走在抗争路上的女性和抗争被压制后、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女性。
唏嘘的是,后者里压制女性的不止男性,更是主角身边的一个个同类。
她们自愿成为厌女的一部分。
在这部片的尾声,导演用极具张力的情节向观众抛出问题:
曾经的受害者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施暴者的?
△ 《蕾哈娜的抗争》
写到这,我回想起《羽毛》的导演在映后说的那句话:
只有用荒诞的手法,才能从现实里找到一丝希望。
人类的挣扎是共通的。
不论是我们的创作者,还是远在其他国度的他们,都在通过电影表达现实的刺痛。
就像贾樟柯所说,
电影是一种与痛感有关的艺术。
这些新导演们,也试图在电影里寻找现实的出路。
尽管作品不尽完美,但正因为稚嫩,才敢于不断尝试。
尝对也好,尝错也罢,新意的火花才能从中迸发。这份勇气,被很多成熟的职业导演丢失了。
这正是青年影展的魅力。
观众愿意对缺陷抱持宽容的态度,每一部片子在放映结束后都能获得掌声。
这是一种对电影的尊重,也是一种对新人的期许,鼓励他们早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成熟创作者。
在PYIFF短短的五年里,我看到了这种成长。
就说魏书钧吧,他的长片创作从PYIFF出发,也从PYIFF走向成熟。
不夸张地说,
《永安镇故事集》是一部放到市场上也扛打的作品。
这部片子有两个剧本。
第一个剧本,导演觉得没意思不想拍,于是和编剧头脑风暴,10天写出了第二个剧本。
新的剧本,正是在讲这群搞电影的人如何去实现那个被抛弃的剧本。
一部戏中戏。
片子分为三个章节,主角分别是想从油盐酱醋里出走的餐馆老板娘、怀念过去的女明星、没本事的导演和没权力的编剧。
△ 好一个上升空间
里面充满了对生活以及电影行业的调侃和自嘲,其中有一句台词是:
在永安镇什么都不会发生。
它确实做到了
片中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在观众心里什么都发生了这种高级感。
真希望大家能早日看到这部片子。
除了新导演的成长,我还看到故事从文字走向影像、从粗糙走向成品的过程。
PYIFF设有产业板块。
每年会从未完成的剧本、电影中评优,为它们和投资者牵线搭桥。
今年入围藏龙单元的
《小奏鸣曲》(颜海导演)、
《街娃儿》(那嘉佐导演),都曾在往届产业板块中获奖。
颁奖礼上,有位获奖编剧的感言让肉叔破防了:
“我们缺少一个展示的舞台,平遥就是这样的一个舞台。”
是啊。
最后,我还想聊聊作为一名影迷在PYIFF的感受。
如演员黄尧所说:像是离开了家很久的孩子。
对来到这里的电影工作者、媒体、影迷来说,都像是一次回家的旅途。
电影就是唯一的正事。
电影宫不大。
从正门往里走,右拐是以《小城之春》命名的影厅,左拐是以贾樟柯《站台》命名的露天剧场。
观众在“小城之春”门口等待入场
这里有影片放映,也会举办学术讲座。
直走是一个大型综合建筑,有书店、餐厅、小型影厅、新闻中心等等功能区域。
正因为不大,所以也造就了PYIFF
最突出的特点:近距离。
多近?
看片,贾樟柯分分钟出现在“小城之春”门口,欢迎你入场观影。
入座后,主创主演和评委可能就坐在你隔壁,甚至去上个厕所都能碰见明星。
这次肉叔就和各位的脑公们同场了N次:
总是熄灯后才入座的王俊凯,以及看片特别专注的周游、王传君、段奕宏等等。
△ 是你们的五条人没错
在餐厅吃饭,导演可能坐你旁边桌。
找找毕赣在哪
这个时候,你大可以放心上前交谈,PYIFF也鼓励这种交流的氛围。
走在电影宫里,你会不断看见这样的场景:
有投资方和导演洽谈合作,有年轻的电影工作者聚在一起谈论下一部创作,也有影迷们和主创交流观感。
没有什么比电影更重要了。
在正事之余,围绕着你的都是快乐:
白天看片、阅读、听讲座,晚上喝酒、蹦迪、聊电影。
电影宫内的书店
就像上一届评委张译所说:
你会重新发现电影的世界如此纯粹”
去过PYIFF的人,或许都会为这份纯粹魂牵梦绕。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你很难不带点理想主义去幻想未来:
电影的明天会越来越好吧?
这是一个不确定的发问,也是一种衷心的期盼。
给大家剧个透。
在《地球最后的导演》尾声,蓝色的画面淡出,黑白的火车从远处驶来。
那是《火车进站》的画面。
前一秒还在大笑的观众们,统统沉默了,接着响起长而久的掌声。
这趟列车,带领我们回到电影出发的地方。
仿佛也在为那个发问,作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回应:
有了人,才有了聚。
有越来越多人的坚守和热爱。
电影才会像片中贾樟柯对宁浩说的那样:
放心吧浩子,电影死不了。
一期一会的贾樟柯、徐克蹦迪
今日打工人:假章刻制中心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