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应志刚
有一年特别迷恋老砖,因为将其雕琢后,既可用来栽植菖蒲,也可作为艺术日常把玩。
苏州的朋友得悉,赠我一块A4纸大小的残砖。且声明,是从“御窑”得来的“金砖”。
当时并未在意,在砖上打了样稿,只管拿刀去刻。平常雕砖如泥屑的刻刀,竟不想毁了两把,而砖仅留了浅浅几道痕迹。
到苏州工作后,正经接触到“金砖”,是御窑金砖博物馆落成,作为媒体前往采访报道。
金砖博物馆现在是国家4A级景区,坐落于相城区阳澄湖西路上。从马路上走过,门面不大,内里却大有乾坤。
主体建筑结合古窑与宫殿相结合的风格,所以博物馆的前厅很是高大巍峨,表现出一种宫殿的抽象视觉。
金砖博物馆在入口至建筑主体的位置,糅合了江南古典园林的元素,用一条长长的回廊,来遵循“移步换景、曲径通幽”的布局手法。
但在主体的四周,却更多地体现一种“宽广和荒疏”的意境,展馆四周大量选用芦苇、狗尾巴草等具有荒疏感的植物。
走过长长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抽象的宫殿伫立在荒疏的大地上,无形中增添了历史的厚重与沧桑感。
史料记载,博物馆所在的御窑村,自古出产金砖,清代兴盛时,有72户人家、78个窑址为皇宫烧制金砖,被指定为“官窑”。
金砖之名有三种说法。其一,金砖质地紧密,叩击有金属之声;其二,古时,官窑烧制的金砖专用于皇宫,又因铺在金銮殿的地面,身份金贵。
最后一种说法是,金砖从苏州通过漕运送到京城,平摊下来,每块砖的运输成本超过一两黄金,故名金砖。
而从官方史料的解读是,因铺地之砖由“土”生“金”,其“水火既济,其质千秋”的属性有江山永固、久远恒长的涵义,所以自明代起,民间及宫廷档案中就有“金砖”之称;到清代康熙年间,所有铭文、行政公文及帝王谕旨正式直呼“金砖”。
古老的金砖烧制工艺极为复杂,制作工序达到二十九道之多,围绕一年二十四个节气,顺应天时进行取土、练泥、制坯、阴干、装窑、烧窑、窨水、出窑,繁复琐碎的工艺,使得一块金砖的最终形成,几乎要耗尽窑工一年的精力和心血。
在博物馆内,有一块未经烧制的砖坯,用利刃在其上刻划,也仅留下一道浅痕。光是砖坯就已经硬如顽石,更何况成砖呢?
据说金砖的用泥,不是取来即可用的,光是用水洗就要洗上好几遍,沉淀后一遍遍用细筛过滤。一堆泥坯的形成,需要经过3个月左右的澄、滤、晾、晞、勒、踏六道工序。
除却前期的繁复,砖坯形成后进行烧制,也并非一把火的事情。先要用麦柴、稻草、砻糠等作燃料,文火烧上一个多月,再以片柴烧上一个多月,最后还要用松枝烧上40天,5个多月的烧制过程中,人必须寸步不离地控制窑温,既要防止火势过于激烈而使砖开裂,也不能让窑室内的温度过低,或熏烧时间不足烧出发黄的“嫩火砖”来。
烧制过后还要窨水,通常三百斤砖瓦需用水四千八百斤。从密封的窑顶持续放水,慢慢渗入窑座之中,水遇到高温化为蒸气,与窑内的火神意相感、相斥相容,促使砖在窑内产生窑变,从赭红色变为青黛色。
一块金砖,正是苏州人顺应天道的缩影。
何时取土、何时练泥,何时阴干,何时烧制,都必须遵循节气的变化,否则同样的工序、同样的泥土,却是怎样也炼不成金銮殿内的金砖的。
也因金砖制作技艺的精粹,古时的金砖只能是“奉旨成造”,为皇室而制的奢侈品。
及至清朝灭亡,金砖才不仅仅作为铺地材料。文人雅士将其作为一种典雅的文化陈设,即可在砖上研习书法,又能作为棋盘,也可制成各类工艺摆件,赋予了金砖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