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关位于今甘肃省徽县东南,正当陈仓道和祁山道的交叉口附近,交接甘、陕、川三省,西临嘉陵江,江岸峭壁矗立,仅一条小径通上青泥岭,南接略阳北界,北有虞关紧接铁山栈道,既是关中、天水进入汉中的要地,也是由陕入川的重要咽喉,屯守仙人关,左控祁山道,右扼陈仓道,可谓兵家之要。
金军强夺了和尚原,其进军意图无疑是由陈仓道而来。
早在移师仙人关的前一年,吴玠就依照“大散关——和尚原”的防守体系在仙人关东北的山岭上修筑了一座营垒,取名“杀金坪”,意为屠宰金国入侵者的刑场,目的就是为了加强防御来自陈仓道的攻击,从而构建起了“仙人关——杀金坪”防守体系。
这种一关一寨互为依托,互为救援的防守体系,是吴玠在实战中结合自己对军事认识的科学性创造,已在前面的和尚原大战中展示出了其巨大的威力。
然而,吴玠的弟弟吴璘曾到仙人关拜会哥哥,见了仙人关整体的军事构建,大不为以为然。
他说,杀金坪地势开阔,离关太远,前阵散漫,必须增设第二道防线,从后阵阻隘,才可以称必胜。
吴玠经弟弟这一提,犹如醍醐灌顶,赶紧在仙人关和杀金坪之间又修建了一座关隘,正是有了这座关隘,在日后的仙人关大战中起到了反败为胜的作用。
吴璘,字唐卿,吴玠的幼弟,比吴玠小十岁。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年仅十九岁的吴玠以“良家子”的身份已经入伍吃军粮了,吴璘才刚刚告别拖鼻涕玩泥巴的儿童时代。
因为出生于军人世家,吴璘自小好骑射,喜读兵书,这也是多年后,同为一代名将,而他的军事理论要远远强于哥哥的原因。
和吴玠相比,他除了能守,还善于进攻,创造了以步制骑的著名车阵法——“叠阵”,著有《兵要》一书。提倡以我之短制彼之长,以分队制敌骑兵,以劲弓强弩制刀枪,以远封近,以强制弱,巧妙运用孙膑的三驷之法,“以弱为先,强者继后”,以小败而换得大胜,以小失而获取大得。
他参军的时间是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在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司杨可世帐下当一名小兵。
也就是说,兄弟并不在同一支队伍里。
吴玠跟随童贯南下讨伐方腊,尔后又征战于河北、京东等地平匪剿贼,积军功提升为了忠训郎(第四十七级武阶)。
而吴璘只是一名普通的新兵蛋子,夹在被征调联金伐辽的队伍中,北上攻打燕京。
两兄弟能同聚一军,是从建炎二年(公元1128)吴玠剿灭叛贼史斌开始,那一仗,吴璘随军作战,有军功,升为永兴军路书写机宜文字。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刘子羽慧眼识英雄,在他的推荐下,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任命吴玠为统制,吴璘则进武副尉掌帐前亲兵。
从此,这对龙兄虎弟开始以大将的身份出现在各种大战中。
彭原店、富平、和尚原、饶风关……现在,吴璘的身份是秦州知州、兼节制阶、文州军马。
听说金军大军摧压仙人关,吴璘不等兄长招呼,火速自阶州经七方关(今陕西汉中北)与金兵转战七昼夜,倍道而来,助兄一臂之力。
吴璘大军开进了杀金坪,金军的猛攻堪堪开始。
战鼓声惊天动地,呐喊声撕裂人心,金军犹如惊涛拍岸,一浪连着一浪,连绵不断地涌上杀金坪。
吴玠命令营中的神臂弓,飞火枪、石砲一齐发射,击毙敌军无数。
统制官田晟更是列军阵前,将靠近的金兵悉数砍倒。
双方交战很快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一日血战三十余阵,到处血肉横飞,惨烈程度前所未有。
金军人多势众,又添生兵冒着炮石箭矢拥洞子、云梯拼死接近城身。
吴玠居高临下,指挥士兵用巨石猛砸洞子,用撞竿撞云梯,洞子在巨石的重击下木屑飞溅,云梯撞倒,梯架散裂,尘土飞扬。
完颜宗弼气得三尸神暴跳,命士兵推来巨型虚棚、战楼,这些战楼外缚牛皮,内置云梯,高度与城头相同,由大孛堇率领万余锐卒在下面推动,靠近城墙直接攻打城头上的守军。
宋军统制杨政一看不好,领长枪防刀手跳到战楼上,和上面的金兵短兵肉搏。
金兵向来忌惮的是宋军的坚甲劲弩,没想到出现了这么一群玩命的主,气势上被压了一头。
不过,完颜宗弼这种蛮牛式的进攻在宋军统制郭震的防区得手了。
金军战楼上的士兵跳上城头,将郭震的士兵杀散,以惨重的代价攻克了郭震的营寨。
郭震自觉力乏,不能夺回阵地,便弃阵而逃。
其余各部受此影响,军心动摇,阵脚浮动。
危急关头,吴玠迅速找到郭震,脸色铁青,话也不说,挥刀兜头劈,郭震“啊”的一声还没喊出口,脑袋已经飞了出去。
士兵们惊呆了。
吴璘率部赶来,拼死力战,绝地反击,夺回郭震营寨。
吴璘扬刀向士兵们疾呼:“金人倾巢而来,正是我们立功报国之时!”说完轮刀在自己脚下划出一道线,声色俱厉地说:“死则死此,退者斩!”
于是,军心遂定。
接下来,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砍杀。
金军感觉正面进攻收效不大,随即变阵,将队伍一分为二,完颜宗弼率军从东面进攻,大将韩常率军从西面进攻,企图利用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从东西两面进行夹击,从而打乱宋军的部署。
吴玠坐镇中军,吴璘率锐卒来往其间,左萦右绕,随机而发。
暮色四起,金军死伤了一批,另一批替补队员接踵而至,人被重铠,铁钩相连,鱼贯直上。
看着大军疲惫,将士力竭,而金军的预备队还在连续不断地投入战斗,吴玠决定放弃杀金坪,利用夜色,退至吴璘代为设计的第二道防线。
然而第二道防线的构建远比不上杀金坪坚固,有人认为不易防守,又不能直接遮护仙人关,不如继续放弃,别择形胜或干脆退回仙人关再作坚守计。
吴璘奋呼道:“还没交战就退走,是一种逃跑行为,我料敌人扛不了多久,诸君务必坚守。”
吴玠看着眼前的工事建筑,脑里浮现刚才金军的如潮攻势,有些犹豫不决。
杨政赞成吴璘的意见,说:“这儿扼守蜀地,只要守住,敌人决不敢绕过攻仙人关。”
于是吴玠拿定了主意,下令坚守此地。
当晚天色已黑,金军攻下了杀金坪,对前面地形不熟,暂时停止了攻击。
这一天是绍兴四年(公元1134年)的二月二十七日,夜,出奇的安静。
这安静过后的第二天,会是一场怎么样的大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