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福绵机场旁山坡上的人群，伴随着飞机引擎轰鸣声开始躁动起来。随着飞机缓缓向前滑行，大人孩子都跟着一起奔跑起来。直到飞机在跑道的另一端腾空而起，山坡上的人群才渐渐止住了脚步。但他们仍向远处望着，直到那架飞机消失在远方。
有人来机场为了坐飞机，有人来机场只为了飞机。
玉林福绵机场于2020年8月通航，但开业一年来，当地人直接把它当成了追飞机的游乐场。人们在这个只通向国内12个主要城市的小机场里追着、望着，看飞机驶向自己从未踏足的城市。
没有富丽堂皇的免税店，也没有风味各异的高级餐厅，崭新又空旷的玉林机场候机厅里，乘客们静静地等候自己的飞机。机场玻璃墙外的山坡则热闹无比，小摊小贩们已经卖出了不少饮料和玩具，举着冰淇淋的看客们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频频看向手表，期盼飞机早一点启航。
《2020中国副省级以下城市航空通达性报告》显示，中国还有10亿人没坐过飞机，只有区区4亿人知道身处云端的感觉。
但这不妨碍他们成为追飞机的人。
掐点看飞机
坐飞机的人可能会误点，但看飞机的不会。
兰兰已经看过几次飞机腾空，农闲时，天气一旦放晴，她就会带上孩子来到这个追飞机的山坡。
玉林机场起飞跑道旁不短的土坡，是飞机起飞观景绝佳的场地。土坡前后都被铁栅栏围着，一边拦着跑道，一边隔着马路。马路一侧的围栏里开出了一扇门，专供看飞机的游客们进入，没有半点“闲人免进”的意思。过年过节时，前来看飞机的人会把机场的停车场占满，来晚的人只能把车随意停在马路边。
兰兰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当地人是自发来这儿看飞机，而铁丝网是机场后来为安全考虑加上的。
玉林机场“观景台”
小贩们嗅到了商机。机场的航班不多，想看飞机就难免等待，瓜子、雪糕、矿泉水用以打发时间，商品自然销量大好，还有的小贩甚至做起了飞机模型的生意。
国庆期间，兰兰特意挑选了一个万里无云的下午，掐着时间赶在飞机起飞前十来分钟抵达观景土坡，用手机镜头又一次熟练地记录下腾空的时刻。
飞机是兰兰的抖音账号里，看起来和乡村生活最不相关的内容。在飞机占据她的日常生活之前，兰兰的镜头总是围绕着打篮球的孩子、亲友家里成熟的果子、自己经营的早餐铺和敲锣打鼓的农村喜宴。
一段几十秒的起飞视频，即使无法收获成千上万的点赞和关注，也足够让兰兰成为亲戚群里赶时髦的人。
截至10月7日，玉林福绵机场已经接待了超过30万名旅客。兰兰们不是其中的一员，但他们是那些远航飞机最忠实的观众。对机场来说，与那些飞上云霄的人相比，亲身追过飞机的兰兰们或许反而更显得珍贵。
看飞机的老老少少
根据民航局规定和实际情况，一般把客流量较小或处于相对偏远地区的机场称为支线机场。目前全国已有的240个固定通航的机场中， 支线机场约有170个，占了近70%。除去玉林所在的广西，支线机场还广泛分布在新疆、内蒙古、黑龙江、四川和云南等地。而在经济相对发达的华东、中南地区，支线机场的数量则较少。
对看飞机的兰兰们来说，如果将来有一天要远行，这些支线机场可能就是他们开启未知旅程的那把钥匙。
近80%支线机场亏损
当出租车停在一片荒草地前时，文文（化名）有过真切的怀疑，这真的是佛山机场吗？因为佛山出发的机票比广州便宜100元，文文和妈妈刻意选择了佛山，但眼前掉漆的机场招牌，门外荒凉的环境都和想象中的机场相去甚远。
出发大厅是一栋两层的建筑，一层是等候大厅。大厅内不仅没有购物区、麦当劳、肯德基，甚至连电子公告牌都没有，而服务台里的客服则直接用马克笔填写每趟航班的登机信息。除此之外，佛山机场就只有卫生间、饮水机和一个简陋的小卖部，热食有且只有泡面，10元一碗。
佛山机场候机厅外景
“这个等候大厅还没有我老家十堰的汽车客运站候车室大，跟十堰的机场更没法比，”文文说，“但是大厅里面的环境挺干净整洁，没有脏乱差。”
文文等候的时候，大厅里的金属椅子并没有坐满，同一时间只有两趟航班。登机的乘客统一从一个铁皮门进出，跟着指示坐上摆渡车，由于佛山机场至今仍是军民两用的机场，机场内不允许乘客随便乱走。
最后，从佛山出发的行程一切顺利，文文顺利吃下了佛山机场的安利。“如果以后佛山机场的机票价格比较合适，还会考虑在佛山坐飞机。”
佛山机场候机厅
然而，头部机场的枢纽作用十分明显，大部分像佛山一样的支线机场收支并不乐观。
2020年，170个支线机场合计旅客吞吐量仅占全国总吞吐量的8%，而排名前20的机场合计吞吐量占比超过60%。
2019年发表在《民航管理》中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抽样调查的75个年旅客吞吐量低于200万人次的中小机场中，有78.7%存在亏损问题。即170个支线机场中，约有134个面临亏损。其中，西北部地区的机场和客流量小的机场的亏损更加明显。
但即便如此，支线机场下沉依然是未来的目标。《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提出，到2035年，国家民用运输机场达到将合计400个左右。有分析认为，在大城市机场建设接近饱和的情况下，新规划的机场将出现在尚未拥有机场的中小城市。
制图/时代周报特约记者 戴睿敏
几乎所有支线机场都得到了补贴资金。2020年10月，《关于2021年民航中小机场补贴资金方案的公示》显示共计202个机场获得补贴，总补贴金额为24.78亿元。其中，佛山机场也获得776万元。
远方的钥匙
对热爱旅游的大学生小明来说，或大或小的机场们是打开未知远方的钥匙。出发前，小明习惯提前很久来到机场，在喜欢的餐厅吃个饭，逛一下免税商店，还可以订小时房来放松休息，“感觉可以住上一天”。
在她的印象中，机场似乎应该与宽敞、豪华、“高大上”等词汇联系在一起。
然而在大理降落后，小明却发现，大理荒草坝机场却俨然像个小火车站，大厅里只有几个值机柜台和贩卖纪念品的商店。不过更紧凑的结构不仅倒也省去了旅客在航站楼之间奔波的距离，也缩短了等待行李托运的时间。
“我蛮喜欢小机场，不用考虑在机场内的耗时问题。”
对于时间观念强的现代人来说，旅游时分秒必争已经成为常态。即便高铁渗透度已经足够高，但飞机还是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
以小明的行程为例，从广州坐动车到大理，需要将近11个小时，但同样的票价已经足够从广州飞到大理，时间只需不到3小时。古城的砖瓦，喜洲的稻田，沙溪的房檐，洱海的水天一色，在飞机的帮助下，可以离城市生活很近。
2020年，大理共接待国内外游客超过3921.2万人次，全年旅游业总收入约604.6亿元。
同样被机场点亮的旅游城市还有河北承德。居住在石家庄的旅游达人阿虹发现，从自己所在的城市坐火车去省内的承德要花费近10小时，高铁则需要到北京西站中转，全程需4个小时，但坐飞机只需要1个小时。
机场开通助力承德旅游业发展 制图/时代周报特约记者 戴睿敏
2017年，承德普宁机场正式通航，首条开设的航线就是承德-石家庄线。去年7月，阿虹终于来到这个像“炸鸡店一样大”的机场。同年，承德普宁机场2020年新开通航线1条，累计开通航线14条，通达15个城市，全年旅客吞吐量达32.6万人次。
无论对广州的小明、石家庄的阿虹，还是在玉林看飞机的兰兰而言，即便只有“炸鸡店”这么大，这些支线机场仍然是他们通向远方的钥匙。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