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之妙,很大程度得益于它的地理位置。背靠西南大学第一运动场,面朝天生路主干道,北碚区梨园村18号,本是个不惹眼的土坡,因地势相对较高,在梁实秋先生眼中便有了超脱芸芸众生之意。抬手可摘星揽月,垂首可俯视繁华而又不动声色,俯仰之间,收放自如。
顺着一段青色的石阶往上走,半坡有棵老黄葛树,亭亭华盖,将一座青砖黛瓦的小小山门半遮半掩。门楣的木质牌匾上书“梁实秋纪念馆”几个字,字体飘逸而洒脱,左右两侧是“文章小技挟风雷、鬓发催人惊岁月”的木刻楹联。
两扇朱门对开,轻叩门上铜环,仿若能听见岁月低沉的回响。入门后再上一段台阶,梁实秋旧居所在地——“雅舍”小院一览无遗。小院正中端坐梁实秋的塑像,先生戴眼镜,着西式羊毛衫,打领带,手臂挽着一件外套,翘二郎腿,目光眺望前方,姿态随意而放松。料想他在北碚居住的这段日子,是愉悦的。
塑像身后有三间简洁干净的平房,地方不大,胜在环境清幽。“雅”的东西,本来就小而精,“雅舍”系列文集的出现更使得方寸之间大放光华。1939年梁实秋与吴景超夫妇在此购一陋室,取名“雅舍”。虽“篦墙不固,门窗不严”,蔽风雨都成问题,但这并不影响它宾客盈门。冰心夫妇、老舍、朱光潜、王云五等常来造访“雅舍”,或吟诗作画,或弹琴对弈,热闹非凡。1940年《星期评论》创刊,开设《雅舍小品》栏目,小品文《雅舍》发表,梁实秋与北碚便结下了世纪情缘。
当年的雅舍共有六间,梁实秋居住其中的一室一厅,现在所见的纪念馆只有三间,陈列着照片、书信等旧物件。在雅舍寓居7年,梁实秋创作出的《雅舍小品》反响很大,专集再版300余次,经久不衰。“世界上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雅舍小品》流传”。离开北碚,梁实秋继续创作雅舍系列文集,延续他的雅舍情结,他在台湾的住所也命名为“雅舍”。对梁实秋而言,雅舍既是陋室,也是代表作,更是一种眷念情结和精神支撑。
生平事迹一一看过,大部分内容我早已知晓,其中有两张照片特别吸引我:一张是梁实秋坐在西雅图槐园墓地祭奠亡妻程季淑,一张是与韩菁清在台湾举行婚礼。两张照片拍摄时间相隔并不长,哀伤和喜庆的两种情绪形成鲜明对比。
1974年,梁实秋的夫人程季淑在美国去世,葬于西雅图的槐园。71岁的梁实秋悲伤不已,回忆起与发妻五十年相知相守、患难与共的点点滴滴,遂写下感人至深的《槐园梦忆》。同年,梁实秋应邀赴台,原本是校阅《槐园梦忆》,却邂逅了小他28岁的歌星韩菁清,一见倾心。
文章可千古,爱却不能唯一。从雅舍出来,我是感到有些遗憾的,好在这种遗憾,很快得到了弥补。顺坡而下原路返回,不足十米有个街边小店,名“唯一食店”。店面从外观上看并无特别之处,但在老北碚人心中颇有名气。他家卖豆花、辣子肥肠、火爆腰花等家常菜,耗儿鱼尤其出色,选料是不大不小那种。买菜的人都清楚,耗儿鱼的三种规格,小、中、大,中耗儿鱼最好。鱼肉细滑白嫩,盛在青花瓷盆里,佐以麻辣鲜香之味。三两条下肚顿感全身通泰、酣畅淋漓,直呼过瘾。
比起《雅舍小品》,我更喜欢《雅舍谈吃》,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热气腾腾香飘十里。美食与爱,这单纯的幸福,总有一个要设法满足。雅舍已成绝响,美食尚在人间,爱情的味道,还不如眼前这盘耗儿鱼来得诱人。
若此生有幸,能得居所雅、爱唯一,吾愿足矣。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