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闻复兴街正在提质改造,我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兴奋,自打在长沙成家逛得最多的就是复兴街。尽管现在已不在那居住,但也时常惦记。前不久还跟老伴聊起,几十年过去,我俩一天天变老,似乎唯有复兴街依旧。如今,它也要旧貌换新颜,乐得我忍不住天天要故地重逛,想要留住那里的记忆,找回曾经的美好时光。
文、供图/吴志强
“扒茅街”“粑粑街”说的就是复兴街
复兴街,曾经名叫扒茅街亦称芭茅街,后来又有人称粑粑街。该曾用名,现在或许鲜有人知。据载,当年东边乡里的人们进城要经今复兴街由长沙古城九门之一的浏阳门进城。那时那是一条两边茅草丛生,满地石子的小路,要扒开茅草而行,故称扒茅街。至于为何又称粑粑街,则是因为街上糖油粑粑、葱油粑粑、米粑粑等小吃众多且味美而得名。有趣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这条粑粑街竟不见各种粑粑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烤肉、麻辣烫。一拨又一拨的年轻人围坐在热气滚滚的炉前尽情享受,看着他们那酣畅淋漓的模样,也会令人口水直流三千尺。
复兴街的生意一直涵盖着普通百姓衣食住行,日常生活的一切。从五金日杂、家居装饰、家电修理、房屋中介到理发、餐饮、住宿,无所不包。浓浓的市井味、烟火气,只要你往那一走,一定会为之震撼。因为生意的兴旺,一头又紧邻全国知名医院——湘雅二医院,商铺一家挨着一家摆开“战场”。有的还见缝插针,“寸土不让”搭起了一间间违章建筑,搞得住宅区有的犹如“贫民窟”,热恋中的男女都不好意思领心仪之人参观寒舍。本来街道就狭窄,有的店铺还时不时来个占道经营,人流、车流不息的一条街成了“肠梗阻”。电线杆上的电线如蜘蛛结网,千丝万缕,纵横交错,“剪不断,理还乱”。
此次政府顺民心,下功夫对医院周边环境提质改造,拆除违章建筑。通过移除杆线,电缆下地,拓宽路幅,修整屋顶,粉饰立面,复兴街实现了蝶变。
邻居在复兴街国营肉店卖肉,从没找她开过后门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我在现湘雅二医院成家,住在医院职工大院,与复兴街一墙之隔。那是一个一切生活物资都凭票证购买的时代。成家后,妻子的户口从医院的集体户口迁了出来,单独立户,一下就拥有了领取各种票证的资格。一年多后,小孩出生了,票证数量立马翻番。当时我在部队工作,地方上的票证我是没有份的。但拿着妻子、儿子享受的票证,同样的激动。拿了票证和钱,我就朝复兴街跑。那是计划物资年代,如果没有票证,手中摇得“哗哗”作响的钱也会变得苍白无力。因此,对计划物资我得一样不拉采购回来。好在复兴街就如今天的购物中心,一应俱全,我都在那里买到了。
我印象最深的要数在复兴街肉店买猪肉了。同住医院职工大院的一位邻居,在复兴街一家国营肉店卖肉。那是我的“定点”肉店。肉,当然是凭票供应,七毛八分钱一斤。不知为什么这个价格我记得一清二楚。我手握肉票和钱,老老实实地排队,不时抬头看看那持刀割肉、掌握称杆子的邻居,想引起她的注意:“我来了也,请手下留情为我留点好肉”。轮到我了,我们相视一笑,收票,收钱,尔后开始割肉。不用说,刀下的猪肉有肥有瘦。我注意到有时会引来旁人异样的眼光,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不管是什么,我给了票,给了钱,没有丝毫私下交易。
现在想起,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怎么没动动歪脑筋找那个邻居走走后门,买肉时少收点票或不收票?我们同住一个大院,都住平房。夏天,炎热难耐,每到晚饭时分,我们都把各家里的饭桌搬到室外,好不热闹,俨然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不过转念一想,幸亏没动过“走后门”的邪念。因为一切阳光透明,就那么点猪肉,排队的人一个挨一个,先收票、收钱,后称肉。你想走点后门,没门!想到这,我感叹那时的人们好单纯。
弹棉花的,仍在复兴街拐角处
弹棉花,在我儿时的脑海里就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弹棉花师傅背着一把犹如弦乐乐器般的大弓,手握一把大木锤,在那“弦”上有节奏地弹着,“噔噔噔、嘭嘭嘭”,声音悦耳,如同音乐。随着琴弦的颤动,棉花如雪花般飞舞。此情此景,于视觉,于听觉都是一场饕餮盛宴。我这乡里的孩子见识少,我认为那是我最早见识到的“弦乐演奏”。电影《巧奔妙逃》中不是有一首“弹棉花”的插曲么?“弹棉花啊弹棉花,半斤棉花弹成八两八。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哟,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哎哟勒哟勒”。说的正是,姑娘出嫁,弹床棉被那是不可少的。本人的岳母娘就为我们弹了一床,至今仍宝贝似的珍藏。今天的姑娘出嫁,陪嫁的不是什么棉被啦,是豪宅、豪车。真乃不可同日而语也。
四十多年前的一天,步入复兴街。“噔噔噔”,熟悉的弹棉花乐声传来,我一阵惊奇,长沙城也有那玩意。我循着那声音走去,临街的一扇低矮门面,里面一中年男子正尽情地“演奏”。满屋“雪花”纷飞,落在男子的头上、身上,男子犹如一个“小雪人”在风雪中舞动。我不禁想起儿时的我,哪家有弹棉花的,总要跑过去,如看戏、听戏般的如痴如醉。几年后,我们也到那家弹棉花的门店把旧的棉絮来了番“以旧换新”。
后来我们不在复兴街那一带住了,弹棉花的还在么?没有更多的关注。此次复兴街“换装”,我怀旧心切,要去寻觅当年的旧铺老店。“加工棉絮”一块红色招牌在那拐角处格外醒目。那是刚早上六点多钟,门开着,一位中年妇女戴着口罩正在把一床旧棉絮一块一块撕开“喂”进“咔咔”作响的机子,机子的另一头吐出了雪白如新、蓬蓬松松的棉花。我问她,现在不用那种琴一样的东西弹了呀?她说谁还用那东西,累死人了。我说我原先看到的就是人弹的,弹的声音怪好听的。我还告诉她我知道的那家店过去就开在你这里的斜对面。她说她就是从那里移过来的。我又问她在这里搞了多少年了?哪里人?她说她是浙江人,来这里十多年了。刚来时小孩才这么点高,她用手比划着说。又说现在她的小孩都上大学了。我见她早上六点多就开工了,生意一定很不错。她说清早凉快,要趁凉快多做点。
真不简单啊,我由衷地感到钦佩。在异乡,在这么一条窄窄的老街上坚持奋斗,还培养孩子上了大学。可不是么?在复兴街,还有许许多多人像她那样,一直在顽强地坚守生意并闯出了他们的一片天下。在那条仅几百米长的街上,仅仅是理发店就有好几家。我曾经的“头等大事”都是在那些店子解决。昔日还是好漂亮的小姑娘,现在已是拥有好几名员工的老板。“红太阳”家电维修的卢师傅,我最熟悉。我家的家电都是他负责“包修”。他也是外地人,在复兴街扎根二十多年了。前不久听说他的儿子已大学毕业,正在湘雅二医院实习哩。早几年还在附近购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成了正儿八经的长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