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楼的旧居是学堂路9号。学堂路是一条很不起眼的小马路,藏在广东路和利民道里面。那时,在学堂路和利民道的交口,有一片工人新村叫跃进村。学堂路9号就在跃进村的后面。
从利民道进入学堂路,这条路实际上就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胡同。怎样才能更准确地形容这条胡同的样子呢?在我的幼年有一个发现:我爷爷给我们买早餐盛豆浆所用的饭盒,既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而是蜿蜒曲折的形状,那简直就像从利民道进来以后所看见的学堂路。可以说我爷爷的饭盒的形状就像学堂路,也可以说,蜿蜒的学堂路像我爷爷的饭盒。但很可惜,学堂路和爷爷的饭盒都没有了。好在我后来又有一个新发现:位于天津市复康路的第一中心医院的主体建筑,就是我当年形容不出的蜿蜒曲折的样子。我的记忆中,路、饭盒、医院,这三者似乎可以等量代换,都给我以情感的慰藉——看一眼某物,就能使你想起曾经的人与事儿,这是一种最原始的慰藉吧。
从利民道进来,沿着学堂路往前走,走不了多久,顺着弯儿往左拐,方向是往西走——如果走到尽头,那就到了广东路——往左拐后,如果立马停住,在左侧的短小胡同,那就是学堂路9号院和7号院之间的那条通道。如果不拐进来,而是沿着学堂路继续往前走,右侧就是一个公共水龙头,那一片的平民在当年要到那里接水用于洗衣做饭。我对姑姑的拎水的记忆,就停留在阳光明媚的上世纪80年代初:她提着一个装满水的白色铁皮水桶,一路换手,一路洒水,终于把水拎回家,也洒了一路水。这就是那个年代中国的特大城市尚未实施平房改造时老百姓的真实生活状态。那时天津的“引滦入津”工程还没开始,天津人不仅喝的海河水是咸的,就连豆浆都是咸的。
过了水龙头,沿着学堂路继续往前走不远,在右侧也就是学堂路北,会出现一条叫做福寿里的南北胡同。还没到福寿里的时候如果往左拐,大约在学堂路17号院那里,有个公共厕所,每天早上,这一地带的城市平民,就在那里解决他们必须要解决掉的内急问题。沿着福寿里这条胡同往北走,会来到一条小河前,那是过去的废墙子河的一段,现在修成了美丽的津河。当时,河上有座小桥,过了桥,就到了西楼后街。那儿有一段青石板路,走在上面的感觉,有点像到了南方;我幼时到那里,都会小跑着,然后借着惯性让自己在石板路上滑一会儿。那段青石板路旁边有座高大建筑,据说是过去的恶霸李珍和李玉的住宅。如果不往福寿里拐,而是直接往东向学堂路的尽头走,那就到了南北向的广东路。
从学堂路往西横穿广东路,那里现在是一个加油站,加油站附近,过去有条很窄的马路叫赵家台小马路。更早的时候,那里有个叫“赵家台”的地方。家父讲的西楼的关帝大庙就在那里,后来被改造成二号路小学,小学旁边曾经作为西楼村庄的“村公所”。当时,西楼作为城中村,有城市的居委会组织,也有村庄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