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溪流像少女腰间裙带,在山间,在田野,在风中,在阳光里,飘逸着。
溯流而上,河的上游山更青,水更绿了。散落的寨子,房舍灰瓦白墙,于河畔树林间若隐若现。无风的时候,它们就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听远处一排排水车悠悠歌唱。
家乡的这条河,我曾无数次流连于此,找寻那些让人心动的风物,每一次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触及心门的感悟。家乡的这条河婀娜灵秀,她灵巧地绕过山村人家,从稻田身旁流过。水车早就候在那里,面对那一绺绺田畴,一片片青绿,它击节而歌,用心将河水从低处舀起,然后缓缓地注入稻田。在烈日下,水车仿佛听到岸上一片“咕咕”狂饮的声音,于是在那些不经意的时光里,稻禾一天天拔节抽穗,蛙声一遍遍说唱着丰年,农人的脸上裂开质朴的笑,几个孩童光着屁股嬉戏在水里,玩累了趴在岸滩上,望着水车,也许他们会天真地发问:它一直转动,不累吗?
我忽然记起儿时做水车的趣事——几个放牛娃,把牛赶到有青草的溪边,自顾自地找起乐趣来。我喜欢做简易的水车。先摘取两节与手指长短相当的芦苇秆,中间穿一根细实的小棍子,做成一个小“十”字架,这样一架简易的水车就做好了。然后,在溪流与石头之间找一处天然的水槽,将水车架在上面,它就飞快地旋转起来,看着水车带起的水珠儿抛在空中,小小心儿也跟着抛起来,激动欢快。虽然它不如稻田边的水车那样能灌溉庄稼,但它却是我幼小心灵的一份快乐。
如果说我制作的小水车只是我童年的玩意,那么我还记起大人们建起的用来碾米的水车是何等的奇妙和吸引人。那时,我们的村子上就有一座水碾,人们管它叫碾坊。碾坊一般建在村子小溪的下游。从外面看由一个巨大的水轮(车)与一间小木屋组成,木屋里装着一个同样巨大的石轮子,通过横轴与外面的水轮相连。碾米的时候,抽掉水槽端口的闸门,一股大而急的水流瞬时冲击而下,水轮便飞快地旋转起来,带动木屋里的石碾一起转动。石碾沿着石槽不知疲惫地一圈一圈奔跑着,刚刚还是完好的谷粒,不到一会儿功夫便粉骨碎身。
与父亲去碾米,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爬上石碾的横轴骑在上面,让它带着我转圈儿,父亲发现后,将我扯下来,大声地训斥我,说我不要命了,后来从他口里得知,原来村上有个小孩就是被转动的横轴将衣角绞了进去,整个人掉进石槽里碾死了。从那以后,我虽然再也不敢骑它,但对水碾的新奇一直未减。有时会钻到木屋的“肚子”里面去观察水轮与石碾轴承连接处相互咬合转动的样子,听它们摩擦发出来的像怪物一样嚎叫的声音。那个年代,一个村子有一座水碾已经不错了,所以,大家都十分珍视和依靠它,虽然没有人看守,也不必担心谁去破坏。
水车从远古走来,转动着农耕文明的变迁,然后模糊在历史的长河里,如今,在乡村很少见到水车了。即便如此,走在乡间,偶尔会见到它的身影,心中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这几天,村子的水车等来了摄影师,左看右看,记录下水车孤傲的姿态,然后悄然离去;还有,画家也来了,坐在水车的身旁,涂抹下它粗糙的轮廓,轻轻地走了;只有我,几次来看望水车,却听不够它呢喃心语。
作者简介
陈永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七届高研班学员。有文学作品发表于《民族文学》《广西文学》《中国铁路文艺》等刊物。
文/陈永忠
文字编辑/邱奕
视觉/陈江南
编审/李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