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贵州的沪昆高速红枫湖大桥。 吴东俊摄(人民视觉)
沪昆高速旁的杭州传化公路港物流繁忙。 人民视觉
曾经，人们出差旅行，常要拎着大包小包，舟车劳顿跋涉数日；如今，快递网购方便实惠，开上爱车就能畅游神州。
曾经，山里的瓜果蔬菜大多只能在县乡集市打转转；如今，农产品搭上冷链车奔赴各地，身价更高、销路更广。
曾经，大型商场、连锁超市是大城市专属；如今，小县城也商铺云集，现代生活气息越发浓厚。
出行体验改善、货品流通升级、城市日新月异，离不开高速公路发挥的重要作用。从1988年中国大陆实现高速公路“零的突破”，到2020年底增至16.1万公里、里程稳居世界第一，30多年来，高速公路为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供了有力支撑。日前，记者沿着全长2340公里、横贯东中西六省份的G60沪昆高速，深入浙江、湖南、贵州等地采访，探寻高速公路与中国现代化进程的紧密联系。
提速
速度更快、路况更好、运力更强、成本更划算，高速公路大幅提高运输效率
“说沪昆高速，我有发言权!”说话的人叫彭飞，一名有着35年驾龄的贵州货车司机。
“2000年前，往东走的货少，车主要在云贵之间往返。2000年，头一回跑了趟上海。”对那次经历，老彭记忆犹新，“一路走320国道，弯来绕去、道路崎岖，幸好车不算多。两人轮着开，人歇车不停，全程两天两夜。”
跑上海次数多了，老彭不知不觉成了“320国道百事通”——连沿途哪个镇哪天赶集，心里都清楚，“不提前绕开，就等着堵车吧，一堵就得几个小时。有回冬天堵在路上，一夜没吃没喝，真是苦不堪言……”
每次大堵车，天南海北的司机们就会聚在一起聊天，讨论最多的是：“什么时候通高速？”
想高速，盼高速，沪昆高速分段贯通，圆了大伙儿的梦：2003年，G60杭州至衢州段(杭金衢高速)通车；2007年，G60湖南段全线贯通；2011年12月，G60终于全线通车，贵阳至上海单程缩短至30个小时以内。2015年，贵州88个县“县县通高速”，更令彭飞欢喜，“以前，从贵阳到贵州西北的铜仁市，往返至少两天，现在，一天就能轻松打个来回。”
高速公路，为货车司机改善了工作生活条件，也推动着道路运输业发展升级。
“雪峰山，山连山，三百三十一道弯。”横亘湘西地区的雪峰山，自古就是商贾往来的必经之路。
“过去走320国道翻雪峰山，要在山上绕3个小时，弯多路险，事故多发。”彭飞将困难细细道来：一是急弯多，车长9.6米以上就拐不了弯；二是山势险，许多外地司机不敢上山；三是天气多变，一遇雨雪大雾天气，车辆必会排起长龙。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2006年8月，经上万名建设者努力，7000米长的沪昆高速雪峰山隧道成功贯通。从此车辆穿山如履平地，全程不过10分钟。
与普通公路不同，高速公路裁弯取直、线形平顺、坡度较小、路面更宽，由此增强了运力、提高了速度。“就全国来看，算上中间的休息、停顿时间，货车在高速上平均车速可超60公里/小时，为物流提速增效提供了坚实保障。”京东物流有关负责人林海彬说。
走高速，快是快，好是好，成本会不会更高？
对于成本，物流企业最会精打细算。在主营云贵两省货运业务的西南运通物流公司，总经理刘治普给记者算了笔账——
从贵州六盘水盘州至云南昆明市，走320国道，里程270公里，单程12小时，加上吃饭休息，需要一天。若走高速，里程230公里，5小时即达，当天能往返，油耗也从300升降至110升。同样运量，需要养的车、派的人、消耗的柴油都至少减半。此外，若货车长年走国道，每三四个月就得换一次轮胎，而走高速，一年换一次，保养费用降低一半多。
“总的看，虽然走高速要交一些通行费，但算大账、算总账，还是更高效、更划算。”不少物流企业表示，如今除150公里内的短途运输，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会选择高速。
升级
高速公路受外界因素干扰少、标准化程度更高，运输更高效更稳定，大幅提升了物流组织水平
来到杭州传化公路港，一片开阔空地上码放着钢丝绳、行梁、导轨等电梯配件，沪、苏、浙、豫等地牌照货车有序列队。30多种配件，从各自厂家出发，在此集合成一部电梯所需，再被分发至各地。
“照理说，这么多种配件需要很大的周转仓储空间，可这里仓库并不大。”传化智联浙江大区总经理傅建烽揭开谜底：配件上午陆续到货，下午就能发货，周转不过半天，“前提是30多台配送车辆在同一时间段到达，而这离不开高速公路!”
作为一种受外界因素干扰少、标准化程度更高的交通基础设施，高速公路使运输更高效更稳定，大幅提升了物流组织水平。
贵阳环城高速南环出口2公里处，一座占地1200亩的牛郎关智慧物流园里有贵州最大的钢材市场。
“2000年前，我们办了一个钢贸市场，办着办着就萎缩了。2010年易地开张后，生意红红火火。”贵州物资现代物流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冯贵明道出原因：此前，园区远离城市，竞争力难比市内其他市场；后来，随着城市扩展，市场逐步向城郊搬迁，“很多货车进城受限，也不愿进城，更愿到城郊装卸。”
一路采访发现，不少企业、城市在布局物流枢纽、产业园区时，都倾向在高速公路出入口周边选址。例如京东，在全国布局的32个“亚洲一号”大型智能物流中心，均坐落在高速路口。“做物流，最关键的就是时效。高速公路运输摆脱了城市交通的不确定因素，基本可以做到准时准点。”林海彬说。
对实体经济而言，运输的高效稳定，会带来许多深远的利好。
——缩减仓储环节，加速资金周转。
杭州物产中大鑫顺美码头旁，10多辆车等待发运。近年来，产自北方的钢材经京杭大运河运抵杭州后，可经高速公路到达浙江金华、绍兴等周边城市。
“高速公路让金华市五金制品企业受益巨大。”浙江物产中大集团总经理郑燕敏分析道：过去走国省道，运输时间不可控，五金企业若想以稳定的价格采购原材料，就要提早备货存仓，沉淀较多资金；高速成网后，运输时间更可控，企业可以边生产、边下单、边发货，节省了仓储环节，资金压力大幅降低。
——降低在途风险，减少企业损失。
义乌秋客供应链公司，多年代理安徽、江西等地货主海运出口业务，公司总经理陈良军告诉记者，以前国际海运常出现空仓，原因就是车辆经常堵车，不能及时到达港口，“货没上船，运费照付，损失由我们和货主共同承担。”过去，企业每年担负的赔偿金额就占运营成本的1/3，“2012年之后，高速公路越来越发达，空仓明显减少。”
运输更稳定，也有利于减少货损。贵阳老干妈公司，每天有300万瓶辣椒制品通过公路运往各地。公司办公室主任雷东说，走普通公路，弯多坡多，瓶瓶罐罐难免磕碰，一个瓶子流出油脂，可能会影响一整箱，“走高速，宽阔、平坦、路况好，很少再破瓶，损失大为减少。”
——形成规模效应，降低物流成本。
商贸因物流而兴，物流随商贸而旺。浙江义乌市既是商贸重镇，也是物流枢纽。“我们的零担运输均价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周边区域甚至福建、广东的货物都前来中转。”义乌市陆港集团公路港总经理李惠娟说。
价格优势，源自规模。义乌商贸发达，运输需求大、班次多、周转快，车辆满载率更高、等待时间更短，由此带来更低成本。举个例子，从福建南平市发货至陕西西安市，若直接运达，运费约780元/吨，需4天到达；若经义乌中转，运费仅需610元/吨，2天即可到达。
“高铁为何广受欢迎？一是速度快，二是准时准点。高速公路同样如此，不仅提高了速度，而且大大提升了运输的可靠性和稳定性，为现代化运输提供了有力保障。”中交公路规划设计院总经理刘晓东说。
支撑
高速公路为改善百姓生活、产业转型升级提供了有力支撑
鲍鱼、多宝鱼、基围虾……盘州合力连锁超市内，远道而来的新鲜水产引来顾客争相购买。
“吃水产，讲究一个‘鲜’字。2019年，大家终于能在家门口买到鲜活基围虾了!”合力超市经理夏凤书说，过去运距长、水产损耗高，超市不敢进货，现在，水产品搭乘冷链车，从广东湛江一路走高速到贵阳，再分拨至贵州各地市，全程不到24小时。
高速公路能改善百姓生活，也可为产业转型升级提供支撑。
车沿长沙绕城高速前行，从李家塘收费站驶出，不到1公里就驶入长沙比亚迪汽车有限公司。
“汽车制造十分重视交付周期，交车晚了，客户体验就不好。要尽快交付订单，企业就必须争取‘地利’。”对公司所处区位，公司总经理朱斌很满意——京港澳高速从公司一、二期项目间穿过，不远处就是沪昆高速。“此前，比亚迪一直想在中部地区布局生产基地，以缩短运距、降低成本，公路发达的长沙恰好满足了需求。”朱斌举例说：若从西安基地运送一批小汽车到上海销售，平均一辆车运输成本为1480元，而从长沙发运，只需1065元，“目前，公司80%的车辆通过高速运往外地。”
运输“零时差”，让产业布局更优化，也让市场响应更及时。“快销品，制胜靠快。”娃哈哈集团运输公司总经理朱建海分析道，过去，娃哈哈发布新品后，不少地区的消费者20多天后才能买到，“依托高速，我们编织了一张覆盖近万家经销商、数百万家终端的销售网络，新品得以更快触达终端市场，一周内就能把货‘铺’到全国，营销效果大大提升。”
旅游业发展同样受益于高速公路。
崀山，位于湖南邵阳市新宁县境内，风景秀美。当地导游钱晋说，过去崀山虽然名声在外，可因道路不畅，难以吸引较多游客。
好消息接连而至：2013年，沪昆高速支线——洞口至新宁高速公路贯通，当地到长沙、桂林的通行时间分别从10小时、4小时缩短到4小时、2小时，满足了“旅游交通可进入性”这个评判的“硬杠杠”后，崀山顺利获评5A级景区；2017年12月，广西资兴高速建成，打通了从湖南张家界到广西桂林的旅游通道，让一条“广西桂林—新宁崀山—武冈云山—湘西凤凰”的4小时精品旅游路线浮出水面。钱晋欣喜地看到，许多到桂林的中外游客，会选择坐两小时大巴到崀山游玩，“每年夏天，崀山旅游火得很!”
畅通
高速公路连通了不同区域，加速了各地之间的经贸往来、要素周转，助力畅通国民经济循环
毛绒玩具、珠宝首饰、日用百货……义乌国际商贸城内，7.5万个商铺令人目不暇接。一家名为“阳光8点”的店铺里，摆放着花样繁多的学生书包。据介绍，跟厂家合作5年来，这一品牌书包一直销量不错，一天要收四五十箱货。
“阳光8点”的生产厂家，位于同在沪昆高速沿线的湖南邵东市。车从邵东收费站下高速，第一个红绿灯左转，不一会儿就到了生产厂家阳光箱包有限公司。
“买配件，白天下单，晚上从浙江、广东等地发车，次日一早就到货。发货，一路高速到义乌、广州等集散地，再分销到全国乃至出口。”厂长刘柳感慨，高速公路大大方便了原料和货物进出。
道路畅，销路才广。“2000年前，邵东皮具产业还是‘小打小闹’，沪昆高速贯通后，一年一个样。”刘柳说。目前，邵东已拥有900多家皮具生产企业，书包产量占全国的60%，年产值突破110亿元。
有来有往，循环通畅。沿着沪昆高速，湖南的产品卖到了浙江，浙江的产品也走进了湖南。
在义乌公路港穿行，“全国发货”“西北”“东北”的商铺招牌林立两旁。在主打“湖南全境”的润东物流公司，经理何春红对每批货品的流向了然于胸：“这批义乌产的包装电解纸，是发给湖南企业用来包装茶叶的；这批标着‘长沙转古丈’的玻璃相框，八成是当地旅游景区需要的……”
道路通，产业兴，凭借高速公路，不少欠发达地区加快发展。
“都说‘邵商’遍全球，真要吸引回来投资，光靠老乡情谊可不够。”改革开放以来，邵阳市有100多万人外出经商，一直被当地视为重点招商对象。无奈，许多“邵商”因当地交通等配套不完善而放弃回乡投资。
2010年前后，转机来了。随着沪昆、二广高速相继通车，高速公路网在邵阳纵横交错，点燃了“邵商”回乡热情。2015年到2020年，邵阳实际利用外资规模年均增长18%，居湖南前列。邵阳借势打造“沪昆高速百里工业走廊”，发展装备制造、显示材料等产业。去年，这条“走廊”的工业总产值、吸纳就业人数均占邵阳全市总量的近九成。
这些年，在高速公路“主动脉”更健壮的同时，各地还积极建设“四好农村路”。一个层次分明、功能完备的现代化公路体系正加速到来。
登上盘州贾西村一座翠绿的山坡，漫山遍野的刺梨树一眼望不到头。刺梨，过去多为药用，少人问津，近年来因营养丰富广受青睐。2016年前后，盘州开始大力发展刺梨产业，带动农民增收致富。
“刺梨太娇贵了!”贵州宏财集团盘州刺梨产研中心副总经理邹雷说，刺梨富含维生素C，但鲜果采摘后3天内，必须加工成易保存的原液，否则营养很快损耗，“现在，农村公路通乡进村。20天的鲜果成熟季内，每天150辆车在种植园区和生产基地间来回往返。”邹雷感慨，依靠农村公路，数万吨盘州刺梨能被及时加工成饮料、含片、刺梨膏等产品，再通过高速远销海内外。
连通东西，牵手城乡，发达的路网打破了地理阻隔，缩短了时空距离，让国民经济循环更加畅通。
“瞧，刚还有网友咨询，沪昆高速什么时候改扩建？”采访间隙，湖南高速的工作人员罗文明掏出手机感慨道，“对高速公路，很多人都十分关注。”
事实的确如此。经济稳步向前，物流需求升温，各地对高速公路的需求和期待也越来越高。交通运输部公路局局长吴春耕表示，“十四五”时期，要以打通省际衔接路段为重点，加快推进国家高速公路网待贯通路段建设和繁忙路段扩容改造，高速公路通达城区人口10万以上的市县，国家高速公路主线实现贯通。
时下，规模稳居全球第一的中国高速公路仍将不断延伸、扩容、提质，为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不断注入强劲动力!
加快构建综合立体交通网络(记者手记)
沿高速采访，最能体会中国之大。
从风光旖旎的江南水乡，到丘陵起伏的三湘大地，再到连峰际天的贵州山区，沿G60前行10余日，丰富的地形地貌、多彩的风土人情，令人强烈感受到祖国疆域之辽阔、山川之壮美。
大有大的好处。泱泱大国，物产丰饶、人口众多，产业体系完备，市场空间广阔，发展潜力巨大。各地皆有优势资源、特色产业，互通有无、高效协作，就能美美与共、携手进步。
大也有大的难处。海阔天空、山高水长，给要素周转造成距离上的问题，给经济循环带来一定的成本。
如何扬长避短、激活发展动能？改善交通，打破瓶颈、疏通经络。其中，能跨越山河、提升运速、保障时效的高速公路，更是举足轻重。
高速通，产业兴，经济活。高速公路纵横交错，放大了大的好处——运输更便利，流通更发达，人员往来、经贸联系更密切，全国大市场共下“一盘棋”，各地比较优势得以有效发挥；也补齐了大的短板——无论山区县城还是边疆小镇，都能通过接入路网摆脱区位劣势，更好融入发展全局、共享发展成果。一句话，过去几十年，我国发展潜力充分释放、国民经济快速发展、百姓生活持续改善的背后，高速公路是强力支撑。
修高速、架高铁、建机场、兴港口、畅航道……今天，发达的综合立体交通网络仍在延伸拓展，助力织就中国现代化壮阔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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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报 》( 2021年10月13日 18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