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鲁迅公园出发,经过山阴路,向多伦路而行,徜徉在梧桐树荫和老房子之间,逛逛曾在此生活的海派文人生活过的故居,累了喝杯咖啡,不知不觉中就能消磨掉一个悠闲的下午。鲁迅曾经在这一带度过他生命中的最后十年(1927年—1936年),景云里、多伦路、拉摩斯公寓、内山书店,乃至公啡咖啡馆,都曾经留下他的足迹。
今年是鲁迅诞辰140周年,不妨沿着虹口区著名的“鲁迅小道”,畅谈咖啡和海派文人那些事。
2021“啡游上海”的一条线路“咖啡+海派名人”,内容是参观山阴路名人故居与多伦路文化名人街,在公啡咖啡馆品读鲁迅作品。 澎湃新闻记者 李思洁(03:24)
周末,鲁迅公园的“闹忙”会外来者大吃一惊。几支合唱队和声美妙,一支装备齐全的铜管乐队也不遑多让,他们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互不相扰,带给路人的是其乐融融的音乐享受。
鲁迅公园原名虹口公园,1927年鲁迅搬来上海并在虹口定居后,经常来此散步。1956年鲁迅灵柩从万国公墓迁葬至此,鲁迅纪念馆也建在公园中。因此,1988年,公园改名为鲁迅公园,来纪念这一段渊源。
而我们这一段行程,便和鲁迅息息相关。
穿过鲁迅公园,一路沿着山阴路而行。山阴路原名施高塔路(Scott Road),1943年,汪伪政府为了显示自己“去殖民化”,将它更名为“山阴路”。当年开辟以来,它的定位便是住宅区,区域内90%的民宅都兴建于1910-1920年代。鲁迅、茅盾、瞿秋白……他们都曾居住在此。
如今,这条路还是梧桐夹道,安静宜人。两侧的弄堂里,还是当年的花园洋房和新式里弄,有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竣工于1926年的积善里,虽然没有名人居住于此,但它依然保存完好,拥有许多现在已不多见的早期石库门时代特征。其中显著的特征,便是它的中式门楣,模仿江南传统建筑中的仪门做成中国传统砖雕青瓦压顶门头式样。而后来的石库门则逐渐受到西方建筑风格影响,多采用三角形、半圆形、弧形的门楣。
非常特别的是,积善里的每一家门楣上都有刻字,全部是劝人行善的吉祥话,且大多出自清代金缨编纂的《格言联璧》一书。
离开积善里,走在山阴路上,耳边掠过一位路人老爷叔与朋友的闲谈:“这里顶顶好的房子就是大陆新村了。”
我眼前正是大陆新村的红色砖墙。它是一组红砖红瓦砖木结构的三层新式里弄的房屋,由大陆银行上海信托部投资,1931年落成。说它顶顶好,那可不是夸张,它独门独户,共有三层,每个单元外侧都有小花园,入口处开有铸铁栅门,三楼南面还有一个向外出挑半圆形的阳台和落地窗,十分浪漫。而且,在90多年前,这套新式公寓便已经拥有了独用的卫生间和抽水马桶,在当年可谓豪宅。
鲁迅在1933年搬入此处,这里也是他最后的居所,他在这里逝世。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中写道:“鲁迅先生住的是大陆新村九号。 一进弄堂口,满地铺着大方块的水门汀,院子里不怎样嘈杂,从这院子出入的有时候是外国人,也能够看到外国小孩在院子里零星的玩着。 鲁迅先生隔壁挂着一块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个’茶’字。”
这里交通非常方便,附近有好几家电影院。据说,鲁迅和夫人经常呼朋唤友地去看电影,一年要看上百部。
如今,大陆新村九号已作为鲁迅故居开放参观。参观是免费的,但游客需要提前登入游上海的小程序预约,开放日全天分为12个时段,每个时段仅限11人参观,因此,预约一定要趁早。
除了鲁迅之外,茅盾也曾在这里短暂居住过两年。1933年4月,茅盾化名沈明甫住在弄内29号,与鲁迅相邻,关系密切,经常来往。他们共同研讨文坛情况,领导左翼文化运动,并肩以《申报·自由谈》为阵地,写下大量抨击时政的杂文。
大陆新村对面是东照里,是仿日式三层新式里弄住宅。初建于1921年。东照里出名,是因为瞿秋白曾住在那里,如今弄口墙上还有一块镌刻着瞿秋白故居的铜牌,上面写着“山阴路133弄12号”字样。
在前往鲁迅先生的另一处故居,拉摩斯公寓的路上,我们还会经过内山书店旧址。
内山完造是鲁迅在上海的寓居岁月中非常重要的名字。他的内山书店最初开在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上,迁到山阴路上后,成了上海最大的日文书店。当时,现代日本文学830种中译本绝大部分由内山书店经销,尤其是由左翼作家翻译的330种书,全都通过内山书店销售。鲁迅每天下午两三点都要光顾这里,他在内山书店总共买了1000多册书。
此外,在鲁迅的大部分著作都被国民党政府禁止的情况下,读者依然能够在这里偷偷购买。而且鲁迅在大陆新村的居所,也是内山完造以书店员工的名义,帮他租下的。
如今,内山书店的建筑仍在。它是一座坐北朝南的砖木结构假三层沿街弄堂房子,岁月变迁之下,已成为中国工商银行山阴路支行,它的正门左侧墙上,镶着一块白色纪念碑,提醒着我们它不平凡的那段历史。
四川北路上的拉摩斯公寓,也是鲁迅经内山完造介绍租下的。1930年到1933年,鲁迅居住在这里。
它是一座时髦的装饰艺术风格公寓,有漂亮的挑出式阳台和铸铁栏杆。当年,柔石、冯雪峰、史沫特莱等人常来此拜访鲁迅,瞿秋白也曾两次在此避难。在这里,鲁迅写出了《为了忘却的纪念》等著名杂文,还出版了《南腔北调集》。
横浜路35弄的景云里则是鲁迅在上海的第一处住宅,通往景云里的弄堂小径上,如今镌刻着一处处脚印,代表着曾在这里居住过的新文化运动的精英。尽管这是一处不太起眼的,很普通的石库门建筑,但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时,除了鲁迅外,还有陈望道、茅盾、叶圣陶、冯雪峰、周建人、柔石等一大批名人都曾在此居住。
为何景云里文气如此之旺?葛剑雄在《拷问文学——景云里遗事》中讲到,这里的房子租金比租界便宜,但离租界又近,要有什么风吹草动,躲进租界也很方便。而且,景云里离火车站较近,可以从宝山路的北火车站步行到此,这些都是它的优势。
现在,这里虽然不对外开放,但弄堂口的“景云里”字样依然清晰可见,仍有居民在此居住,营造出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
除了鲁迅故居,这一带还有许多有看点的老建筑,比如漂亮的西式洋房别墅“淞云别墅”和“留青小筑”、带有古典式装饰细部的新式里弄永安里、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大会旧址,以及纯白色的“孔公馆”——这座奢华而堂皇的建筑就在多伦路上,建于1924年,曾是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总司令的府邸,抗战胜利后,辗转为孔祥熙和宋霭龄购下,成为他们在上海的居所之一。
咖啡馆当然是少不了的,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对于鲁迅也如是。
多伦路上曾有一家公啡咖啡馆,这是座犹太人开设的维也纳式咖啡馆,一楼售卖各种甜品点心,二楼则是喝咖啡的地方。它与左联有着不解之缘,剧作家夏衍曾经回忆说:“我记得左联第一次筹备会议,是1929年10月中旬,地点在北四川路有轨电车终点站附近的公啡咖啡馆二楼,参加者有潘汉年、冯雪峰、阳翰笙、钱杏邨和我等10个人。”又说:“筹备会一般是每周开一次,有时隔两三天也开过,地点几乎固定在公啡咖啡馆二楼一间可容十二三人的小房间。”
鲁迅常常在这里约见友人,以文学青年最多,其中包括周扬、柔石、萧军、萧红等,被称为鲁迅的“第二客厅”,在这里,他还拥有自己的专属座位。
田汉曾以“公啡”为原型创作话剧《咖啡店一夜》,还原了公啡咖啡馆场景:楼下正面的墙上镶嵌着整块的大玻璃镜,镜子前的柜子上放着咖啡暖罐、牛奶暖罐、杯盘什么的,左边是一个大花瓶,右边则有布帘隔开了通往内室和厨房的路……墙壁粉刷成绿色,屋里适当的地方摆着菊花,在瓦斯灯下黄白争艳。
鲁迅则在《三闲集·革命咖啡店》中这样说公啡咖啡馆:“遥想洋楼高耸,前临阔街,门口是晶光闪灼的玻璃招牌,……楼上是‘我们今日文艺界上的名人’,或则高谈,或则沉思,面前是一大杯热气蒸腾的无产阶级咖啡…… ”
1990年代,咖啡店原建筑被拆除。2021年1月,它又在多伦路251号重生了。走入咖啡馆,能见到许多海派文化的痕迹:复古台灯、彩色玻璃、黄包车…… 是时候坐下来,喝一杯醇厚的咖啡,聊一聊左联那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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