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沟,是董志塬上的一条沟。单凭这个沾着水气的名字,就知道沟里一定有条河。
有水的地方我都喜欢,于是欣然前往。我们沿着北京大道一路向南,行至凤凰大境东门附近,朝东拐进一条乡间小道。车子绕着玉米地,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塬边。清水沟,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这是一条隐于城郊两塬之间的沟壑,与董志塬上的其他沟一样,清水沟也是在黄土大塬上,忽然裂开的巨大豁口。它北衔温泉贺沟畎,南接董志郭堡村,东至温泉八里庙村。沟不是很深,但黄土高原特有的陡坡褶皱,很有层次地向南北方向开阔着。
正是朝阳升起的时候,清晨的光晕里,浓浓的绿色淹没了清水沟的一切。站在沟边,看不清都有什么树,唯见漫山遍野的绿,明明暗暗,层层叠叠地起伏着,一堆一堆,葳蕤出一种磅礴的神韵。
我们顺着山势一路下行,路边多树,紫槐居多。红紫色的槐花儿,一簇一簇,在细细的花梗上紧紧地挤在一起,像极了一只只紫色的蝴蝶,忍不住探出手去触摸。指间已多了一只蝴蝶。只见金色的蝶衣轻轻扇动,星星点点的花斑,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好似身着漂亮衣裙的天使。朋友轻轻松开手指,蝴蝶倏地就飞走了。
越往下走,眼前的蝴蝶越多。群蝶嬉戏,蜻蜓飞舞。一只蓝色的蜻蜓飞过来,翩翩然落在了路边的草尖上,一滴露珠掉进了草丛。都说蜻蜓是世界上眼睛最多的昆虫,可是当我不停按动相机,它仍静止在那里,立成了一句古诗。
我们追逐着蝴蝶来到沟底,山下的蝴蝶果然很多。色彩斑斓的的蝴蝶,时而落在花瓣上,时而飞入草丛里,时而停在石子路间。它们似乎一点儿都不惧人,可是当我伸手想捕捉的时候,蝴蝶立刻躲开,跃在了远处的树叶上。
一股带着草木气息的幽香,扑鼻而来——是洋槐花。一串串瓷白色的穗状槐花,泛着淡淡的光泽。望着满树洁净饱满的花瓣,朋友立刻拽下枝条开始采摘。原来李白的“青青高槐树,采掇付中厨”写的就是它。
坝上有一片苜蓿地,细碎的紫花儿开得正艳,蜜蜂在苜蓿的花蕊间起起落落。四周氤氲着槐花蜜甜腻的香气,清水沟的万千花朵,只为蜜蜂的倾身一顾。
陇东高原少雨的季节,清水沟却绿植蔓延,油松、侧柏、柳树、楸树、红椿长得葱葱茏茏。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斑斑驳驳地撒在石子路上。踩着大片的树荫,在沟岸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稍不留神,衣角就会被斜垂下来的树枝扯住。弓着身子穿过灌木丛,小路的尽头,一座蓄水大坝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总以为“江水绿如蓝”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江南风光。及至到了清水沟,忽然觉得陇东高原上的水,蓝得更沉静,绿得更灵动。湖心映着蓝天和大朵的白云。沟岸上起伏的小山丘、树木、丰美的水草,为四周的湖水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绿色。蓝与绿,一层一层静静地融为一体。
很想捡一个石子扔进湖里,看看石子划破平静的湖面,卷起漩涡,一圈一圈荡开而去。一丛丛小槐树冒出水面,细细的枝干舒展着身子,小小的叶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翠色欲流。水中也有枯木旁逸斜出,伸向半空的躯干,或许是它们最后的倔强。
山谷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畅通无阻地从大坝上掠过,四周安静极了。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这里简直就是天然氧吧。那一刻迫不及待地想与人分享,又恐太多的游人惊扰了清水沟独有的这份清幽。
在沟岸上寻得一片小树林,席地而坐。阳光照在树梢上,碎金子似的光斑撒在草地上,撒在我们的身上,光影分明,如梦幻般的惬意。周围的树木大都不是很粗壮,所有的树都在密集地空间里,笔直笔直地向上生长着。
从身边扯下一枝槐树叶儿,看着那些椭圆形的叶片,想起小时候玩过的“揪槐叶”的游戏,左一片,右一片,一片一片轻轻揪掉。一片叶子留在了顶端,让人心生怜意。植物与人一样,就看谁是那幸运的一片。
我们贪恋林间的光影,坐在树下不想挪动。夏日的蝉鸣从头顶倾落下来。林中的鸟儿也轻吟浅唱着,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清亮而悠长。空山新雨后,幽林阔,山谷静。“上有黄鹂深树鸣”的清丽幽雅,也不过如此吧。
独怜幽草,鱼戏动新荷。从沟口到密林深处,遇见的莲花池、甲鱼景观池和三座蓄水坝,都盛满了盈盈绿水。绿树掩映中,隐约看到有人在垂钓,出于好奇走下沟床。他们不说话,就那样坐在湖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水里的动静。
蹲在湖边,看细细长长的钓竿垂入水底,钓竿那头就是沉甸甸的希望。蹲久了,心也变得澄澈起来。或许在垂钓者的心里,收获满满或空手而归已经不重要。端坐于静谧的湖边,心无旁贷物我两忘,已经很美。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走走停停,撇开下山的路,从西沟口返回。至山脚下隐隐听到汩汩的水声,拨开濡湿的绿植,想探个究竟,终究还是被脚下匍匐的灌木绊住了脚步。是召唤,抑或是挽留?
仰头间,这才发现北坡陡壁沟壑上也有裸露的黄土层,可这些与脚下的泥泞一样,已经无法影响到我们的心情。那一刻,绿树阴浓,山泉汩汩,风轻摇着槐花,西边山坡上的羊群还在吃它的草,一切都是那么安然。
(作者:董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