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届花博会将于2021年5月在上海崇明举行,走进地入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会发现,这里早已不仅仅是一片乡村景致,建筑师和艺术家也介入其中,比如崇明前哨村。2019年秋天,一场当代艺术展曾首次“降临”前哨,当地村民看到大巴载着大批艺术从业者过来时,会怯生生地看着这群外来者,满面微笑,却充满疑惑。两年以后,《澎湃新闻·艺术评论》再次来到前哨,那次艺术展对村民似无影响,但一些建筑师已开始介入改建。
艺术到底如何介入乡村,是简单地凭意志介入,还是一种“润物细无声”?可以肯定的是,乡村并非艺术消费的对象,艺术以居高临下的方式强势介入或会造成对乡土文化的破坏,艺术与乡村的和谐共生是未来探索和实践的方向。
崇明前哨湾,艺术家陆平原创作的《星期六的花脸雪糕》立于田野之中。 前哨湾供图
从上海市中心开车到地处长江入口处的崇明岛大约只消一个半小时,但这段车程隔绝了城市的快节奏,这里没有工厂和高楼,却能看到风吹草垛、听到鸟叫虫鸣。
在崇明岛的北部,有个名为前哨的小村,下崇启大桥,不多久便到了前哨村,在林间小路路上一路前行,一边能看到老厂房改建的“前哨当代艺术中心”,再往前一条横向的道路被命名为“前哨似锦大道”,一纵一横两条道路,构成了前哨村主要交通。
崇明前哨村的新路标。
2019年秋天,曾经破旧的车铃厂厂房被改造为目前的“前哨当代艺术中心”,伴随着首展“降临:当代艺术群展”的开幕,前哨村进入更多人的视野;虽然展览对前哨产生的直接影响有限,但却在田间留下了多件公共艺术作品、后续的“秘境”艺术展,以及建筑师进入前哨村,对农民自建房的改造。尤其在“前哨似锦大道”上,目前已经完成了咖啡馆、餐厅和几栋民宿的改造,这几栋建筑都来自于建筑师王青。
王青第一次来到前哨湾在策划“降临”展之时,当时设想展览将吸引人群来“打卡”,需要提供休憩之地,也就有了自建屋改造计划。但此地的改造并非首次,回忆当时在前哨湾所见,王青说,能看到过去有过发展的图景,但因为多重原因没能动工,房子依旧是破的,但门口立了几个介绍性标牌,写着这房子未来的模样。但因为旧屋改建并非新建,进程不如预期顺利,直至2020年春天,由农具房改造的咖啡馆和老房改建的民宿才完工。
王青设计的前哨村咖啡馆。 摄影:TIANQUAN
没有历史沉淀的前哨,让一切均有可能
前哨村的历史,大约从1968年围垦开始,在此后的40余年中,因为交通不便等因素一度成为经济薄弱之地,也渐渐少了生机,随着崇启大桥的通车,这里的交通开始便利,但村中可望见的风车,提醒着这里在地理上依旧是崇明的边缘。
在前哨村抬眼可见的风车。 林易锴 图
当“日本濑户内海艺术祭”成为乡村振兴的一种方式,与其有着相似基础的前哨村是否可以借鉴这种模式?这也就是“降临”展“降临”在前哨湾的背景。以当代艺术注入为始,一场艺术介入其中的乡村改造,“点状”启动——首先是点缀在田间的公共艺术作品和艺术展厅内的展览,再来便是一栋一栋趋于荒废的旧屋改造。
前哨村中的公共艺术作品
王青在前哨村的第一个改造项目是在农具房的残垣断壁之上,用轻钢结构重新搭起纯白底色的咖啡馆。如果在作物丰茂的时节到访咖啡馆,穿过田地走入咖啡馆将是别样的体验。咖啡馆四周以玻璃围合,让自然进入空间内部;屋顶采用农村简易房屋常用的灰色彩钢屋面,单向的大坡面既方便了本地施工队搭建,又填补了空间连续性。
前哨村咖啡馆外部
走入咖啡馆内部,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采光井和绿植中庭,这再次将室内外空间做了链接,也让人再次观照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地面上,水磨石材料与原有的水泥地面的结合,并保留了原有断墙的墙基,让植物从中破土而出;拆废下来的破砖也不浪费,成为搭建吧台的材料。这也让新咖啡馆与旧农具房嫁接。
前哨村咖啡馆内部,新咖啡馆与旧农具房嫁接。 摄影:TIANQUAN
当夜幕降下,咖啡馆如同一座亮起的岛屿,室外点缀的装饰性球形灯让咖啡馆成了田间最亮的星,也成为乡间的视觉指向。
夜幕下的咖啡馆。 摄影:TIANQUAN
因为前哨村的本身的历史和历史的存留极其有限,所以王青在改造时没有强调在农村造房子,而是以实际的用途、环境、习惯试图找到最佳的造房子的方案,去适应所在的土地。所以前哨村的咖啡馆并不带有乡村的符号,而是因地制宜,部分使用原有建筑的回收砖并保留残存的废墟,却又一改原来工具房的幽暗闭塞,依自然而建了通透之所,也成了一座独一无二的咖啡馆,身处其中,眼前是自然生长的农村环境、成规模的种植林和清澈的田野。
前哨村咖啡馆内部
摸石头过河,艺术与民宿的探索
除了前哨村咖啡馆外,“前哨似锦大道”两旁,还有三栋风格各异的民宿,一间半敞开式的食堂,以及正在建设的新的艺术展厅。
要在村中找到这几栋建筑很是简单,因为它们与村民自建的仿欧式别墅和江南粉墙黛瓦的民居明显不同。在某种角度看,似乎像是应该处在北海道或是韩国的房子,但事实上,他们都脱胎于废弃的江南民居。而之所以如此混搭,王青希望这些改建均被视作独立的项目,是不带有明显个人色彩的多种尝试,并解释说,“在一潭死水里投一块石头,先搅一搅看看动静,然后摸石头过河,对应处理。”
王青设计的两层民宿(团建房)向北面对公路的一面。 摄影:TIANQUAN
目前完成改造的三栋民居中,有一栋是两层,面对道路的一边以白色墙面配以彩色窗户,面向田野的朝向南面的一边以落地玻璃投入阳光,也看到房屋内部的红色砖墙。这栋民宿配有多间房间,有些房间中还设有上下铺,门口田边的空地还留出了烧烤活动区域,在房子中上上下下,能感受到一种集体主义,在二楼联通的阳台可以眺望乡野风光,也可以与田野中的人对话,这种格局相对为集体团建配备,年轻人可以在此互相交流,也可以与自然对话。
两层民宿(团建房)朝南面向田野的一面。 摄影:TIANQUAN
另两栋均为一层,均一面临河,一为全白建筑,屋顶覆盖以稻草状材料;另一栋则以木栅栏的外观更融合于田园风光。两栋民宿分别被分割为两套亲子房和九连排的标间。因为处在底层河畔,让人恍惚置身于自然之中,加之邻居家饲养的家禽、小羊,顿时“鸡犬之声相闻”更给田园生活加了点料。
套房内部。 摄影:TIANQUAN
九连排民宿外部。
目前,前哨村由建筑师改造的民宿大约有近60个床位,还有一些房屋正在或待改建,其中包括图书馆、供冥想的“小黑屋”等,基本采取的模式是先承租村民闲置农宅,而后邀请建筑师介入。为了配合花博会的住宿客流,在前哨村的林间还搭建了临时“气泡屋”,借前哨村连绵不绝的树林的优势,带给观光客不同的体验。
为迎接花博会临时搭建的“气泡屋”
30年与3年,濑户内海给前哨湾的提示
未来,这些建筑是否有可能激活乡村?前哨村作为乡村建设的非典型案例之一,可以被探讨的地方不少。
前哨村中人工林和小涧。林易锴 图
比如,就村民而言,愿意拿出来投资做民宿的房子大多不是成功的房子;而民宿改造之后,评判房子好不好,源于其带来的利益性价值。这种价值判断的差异,成为了乡村建设的矛盾之一。
前哨村中留下的旧车站。
就前哨村而言,以艺术介入借鉴的是日本濑户内海,但面对珠玉在前,是否有习得的可能?面对村子空心化、经济薄弱的现实,濑户内海的乡村复兴在30年前便开始,当时正处日本经济繁荣的时期,年轻人也都涌向东京等大城市,濑户内海反其道而行之,委托抵制城市化的建筑师安藤忠雄在直岛打造美术馆,并用了30年的时间,借助当地岛民力量,把当时只有30多个人的荒凉之岛,变成如今充满绿意的艺术之岛。艺术也将日渐萧条的地区重返生机,使当地人民恢复自信,创建大都市中没有的、美好幸福的社区活动。
如今那里不仅有安藤忠雄,也有草间弥生、李禹焕、宫岛达男、詹姆斯·特瑞尔等来自日本和全球艺术家的作品。每届艺术祭期间,全球游客到达,也给岛民带来经济上的回报。
回观崇明前哨湾,艺术展办了两届,咖啡馆、民宿成为了乡村中的现代主义。同济大学教授陆兴华曾将前哨湾的艺术项目与日本做了对比,在他看来,崇明和濑户内海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土地性质不同,崇明是集体所有制,濑户内海的土地属于个人。
回忆2019年秋天,在当代艺术首次“降临”前哨湾,当地村民看到大巴载着艺术从业者参加开幕仪式时,他们会怯生生地看着这群外来者,满面微笑,却充满疑惑。当时的停车场距离艺术中心2.5公里,一路尘土飞扬。2020年秋天,当澎湃新闻记者又到前哨,路已经修到展厅门口,在人工林中还设有塑胶步道,便于游客与走进自然;2021年春天,再次到访前哨村,建筑师王少榕还在此地改建图书馆。
王少榕正在做的图书馆
从短期看,这些新鲜事物对村民影响有限,也有很多村民尚在观望。但无论如何,让当代艺术爱好者以观光客的身份来到前哨湾,让在地居民看到自己所在土地的魅力,对当地年轻人而言也是有吸引力的。
前哨村的大片人工林
在中国,艺术介入乡村的实践正在起步,还没有形成统一的经验。但如何处理艺术与乡村的关系将是一个重要议题,乡村不是艺术消费的对象,艺术以居高临下的方式强势介入或会造成对乡土文化的破坏,艺术与乡村的和谐共生是未来探索和实践的方向。如果十年乃至二十年后,咖啡馆还在、艺术展也仍在举行,那么前哨湾的生活可能会发生改变,至于有没有时间让这种改变真正发生,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注: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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