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在我国的崇山峻岭中,名叫“凤凰山”的有很多。我们要登的这座,位于辽宁省朝阳市双塔区东4公里处,最高峰海拔660米。此山古称龙山、和龙山,清初改为凤凰山。
这里山高壁陡、谷狭壑险,或孤峰独秀,或群峦横黛,或形若苍龙游云,或神似怪兽卧岭,古塔与古寺交相辉映,古洞与古佛相得益彰。置身其中,奇趣无穷。从山门至山顶,是一级一级的青石阶,每走一步,都感觉离天空更近了一层。
而这一次,我们放弃了正门一级一级的青石阶,选择了后山的羊肠小道。雨后的山路崎岖且湿滑。葳蕤的荆条,齐腰高,叶片上滚动着调皮的雨珠儿,像是在告诉我们,只要有它在,尽可大胆走。
没走几步,天空突然彤云密布,竟又下起雨来。想来,这夏末的雨,才最是随了北方人的性子。它生性秉直,永远也学不会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带给你的是充盈、是酣畅、是洗尽铅华,是不折不扣的痛快。风狂雨骤,我与挚友披着外套、顶着收拢的伞,一路跌撞着向前。
有人说,雨中漫步沉醉的是雨的浪漫,雨中登山迷恋的是山的清朗。我想说,在迷蒙的烟雨中登凤凰山,你能感到雨的浪漫,也能瞧见山的清朗。
小道两旁,点缀着野花,有些识得,大多陌生。它们大概自古就生长于此,也无须有人给它们取一个名字。蝴蝶不见了,蜜蜂也不见了,一拍额头的雨水,恍然大悟,这雨香将花草的芬芳都揉进大地的怀抱了。只是不知,这山中的蜂蝶可懂草木的语言?
侧目,在岩石的缝隙,竟生着一丛一丛油碧油碧的小草。那是生命草吗?还是在孤独中隐秘绽放的花?它们在石缝间安然生,安然长,不知经历了多少荣枯。
伫立山顶,雨意渐收,风势却不减。大风卷起云雾,高深莫测的样子。云雾在脚下翻滚、升腾,忽地聚在一起,如花团锦簇;忽地四散开去,似天女散花;忽地掠过村庄的上空和蜿蜒的溪流,如丝带,似炊烟。薄雾与轻烟笼罩下的凤凰山,迷离恍惚,美得无法无天。
山风起,凉飕飕。再看挚友,湿淋淋,“落汤鸡”一般,雨水沿着眼角、眉梢、脖颈儿往下淌,衣服一拧就是一摊水。四目相对,狂笑不已,只因看到了对方,也便看到了自己。感叹:人生不就是这样,一程风雨,一程欢歌么?
不知不觉,从烟雨蒙蒙,走到了云开雨霁知了鸣。循声而去,在护栏外侧贴近悬崖峭壁的地方,生着一棵老树,在老树苍劲的枝丫间,伏着一只蝉。
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中,它有很多好听的名字,比如:螓或蜩。《卫风·硕人》里有“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描写;《豳风·七月》里有“四月秀葽,五月鸣蜩”的记载。如今在北方,我们都亲切地称它为“知了”。
知了,是夏日里最高雅的歌者。它栖息于高枝,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它不舍昼夜地鸣唱:或开怀高歌,如行云流水;或浅唱低吟,似弄筝抚琴;或时断时续,像远方竹笛……这歌声,轻抚着古朴的庙宇,钟声般浸透每一个站在树下的人。
回首来路,弯弯曲曲,像一根缠绕在山体的藤条。想来,牵牛缠篱笆,南瓜绕柴门,这世上的每一种缠绕,都是命中注定的。此刻,将心安放在雨后的凤凰山里,隔绝尘嚣,自在悠然。
(作者系辽宁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