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
对莲花的向往,完全是一种君子的情怀。小时候,在家乡的池塘里看到莲叶、莲花,感到的是一种乡情,一种亲切。成人后,具备了审美的意识,才把它视为君子的风范。莲的境界,那是一种禅的气象,凡人不容易达到。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匆匆去过几次澳门,只是以游客的身份来感受它独具的风情,并没有和莲花联系起来。2007年的夏天,我有机会在澳门多待了些日子,就有了主人般的悠闲。这才发现,岛上的许多地名、街名、庙宇名,都与莲花有关:莲洋、莲峰、莲花山、莲峰庙、莲溪庙、莲茎巷、莲茎园、莲峰球场……一座小岛沉浸在莲的境界中。
莲花是圣洁、祥和、宁静、太平、善美、高尚的象征。莲花的枝、叶、花并茂,象征世代绵延,家道昌盛。澳门人对莲花情有独钟,在他们的心目中,莲花宝地,大吉大利;莲花福地,化险为夷。正因为如此,历代不少仁人志士都把澳门视为逢凶化吉的庇护地:明末高僧大汕和尚等曾避难于澳门观音堂;孙中山在起义失败后从广州逃难至澳门;康有为、梁启超“戊戌变法”失败后也及时安排家属逃往澳门;抗战期间,硝烟弥漫,澳门未被日寇侵入,很多难民涌进避难……
在澳门民间文化中不乏以莲花为题材的戏曲、舞蹈等。由此足见澳门人爱莲之深。就连普通人家的门上,也会贴出“花迎近海,下枕莲峰”这样的对联。澳门有首童谣《荷花开》,以复叠法把荷花赞咏达十二次之多:“荷花荷花几时开?一月唔开二月开;荷花荷花几时开?二月唔开三月开……十二月开荷花朵朵开。”一边唱童谣,一边做游戏,一群儿童轮流做“荷花心”。
徒步行走在友谊大马路、上海街、广州街、葡京路的街头,两边的商店里常常看到莲花状的物品。如果细心一些,会发现许多人腕上戴的手表也是衬以荷花造型的底纹。一个出租车司机在澳门待了十多年,他说,昔日澳门人喜欢植荷,庭院里如果有一片水,一定要撒下莲子,静心等待莲叶的长出、莲花的绽放。对他们来说,赏荷为人生的一种精神盛宴。
我去了卢园。它是澳门唯一的江南园林式公园:亭台楼阁桥榭,假山怪石奇峰,修篁飞瀑,回廊曲径。应当说,在苏州的园林里看到的景物,都在这儿出现了。这自然是我心仪的景象,可是我的目光,却久久流连于那绿得醉人的荷叶上,陶醉于那朵朵盛开的荷花上。在随风飞舞的塘畔柳丝的叹息声中,它们摇曳生姿,向我倾诉着一见如故的情愫。
在池塘边,我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一片莲的叶子,仿佛和它进行着心灵的对话。叶面上一滴晶莹的水珠,宛若我虔诚的心灵。忽然,想起了隋朝诗人杜公瞻写莲的句子:“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读过不少文人墨客写莲的诗句,唯有这两句,却烙印在了脑海里。因为作者不仅在写莲,还在照应着赏莲人的心境。蹲在卢园的水边,我的思绪,随着水的荡漾,恍惚中自己也幻化为一片莲叶,一朵莲花。
植物的灵气,是会渗透进人的身体和思想的,不然澳门人怎么会如此水灵,如此绅士般的闲适?和香港的拥挤繁闹相比,澳门挤而不喧,繁而有静。那些日子里,我走过了无数的地方,见过了无数的人,耳闻目睹的是脉脉温情的面影,彬彬有礼的对话,无论在街道,还是弄堂,不管邻里,还是行人。难道,这与莲的修养、莲的境界有关?
一个皎洁的夜晚,我在下榻的格兰酒店的院子里散步。举目望月,正是满月的形状。月行的正前方,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宛若莲花。这让我的心境回到了儿时唱的一首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远在异乡,能钩沉起儿时的怀念,无比的温馨。在对童年的念想中,月亮潜入了薄云中,像是我在卢园认识的那朵莲花。在我生命的几十个年头里,我无数次如李白那样举头望月,可从来未曾像这次在澳门那样想象过,月亮会是一朵莲花。
辛弃疾的《卜算子·为人赋荷花》中有这样两句:“根底藕丝长,花里莲心苦”,在我看来,这是在诉说澳门漫长的苦难岁月。在命运的门槛上磕磕绊绊了许多年之后,澳门的莲花才这样缤纷磊落,才如此清纯美丽,也才有了明风清韵的辉煌与大气。
伫立在新修的莲花大桥上眺望,澳门岛像是伸向大海中一枝美丽的莲花,荡漾在南海的万顷碧波上。我张开双臂,宛若莲叶的舒展,仿佛莲花的怒放。这莲一样的境界啊,成为我生命中的经典。
在澳门的日子里,沉浸在莲的意境里,便使我解除了旅行的劳累,拂去了心灵上的俗尘。站在莲花山的脚下,嗅一嗅,空气里竟然含着莲叶、莲花的气息。我是一个俗人,然而在澳门,却进入了莲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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