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长安,也就是豆腐块大的一个村子。尽管步行到省城西安半天的时间就绰绰有余了,但是,似乎从没有沾过西安这个大名而扬名。所以,知道“党旗寨”这个村名的人算您有心,而有幸光临过村上老树的人,那就算您有福了。
据有关史书记载,我们这个村子是在明洪武四年建起来的,至今也有六百多年的历史,还算一个老村吧。老村,就有老村的历史,而且应该很多。但是,至今也没见过哪本史书,哪怕是野史记录过我们村的逸闻趣事。最近几年上级有关部门组织编写了《长安百村》,厚厚的几本子,竟然还没有我们“党旗寨”。是没有可写的内容?还是没有人愿意来写?亦或怕写出来人们不感兴趣……我不得而知。于是,我有了为她大写一笔的想法。所写全部是事实,就当成是村史的一部分,如何?
此文单写村上的老树。
六零后,七零后乃至更早还健在的老人都应该记得:
我们村通往东边一里多地儿的西王村的路叫“王村路”。出村子东二百米路南有一溜儿柿子树:尖顶子、火晶(火窟窿)、红柿、面蛋儿……好几个品种。每一棵树都有两三个人合抱那么粗,尤其是西头那棵火窟窿,中间两三棵尖顶子,即就是今天,方圆几十里也寻不出这么大的柿子树。这溜儿柿子树,长在路边,自然成了过往行人纳凉避暑、遮风挡雨的好处所。树冠个个若伞,连缀在一起简直就是一顶绿茵茵的帐篷。“帐篷”下四面透风,气息自然和畅。每每夏日晌午正热的时候,村东头的人大都卷着席子拿着口袋片子到这儿下凉,当然还想着树上能掉下一个红炯炯的软柿子,一饱口福解解馋压压饥呢。
这是我们村东比较向明的地方,一说“王村路”大家就知道是指这些柿树底下的地方。它们几棵一字儿从西到东,足有百十米长,树长在路南,而枝杈延展到了路北,其跨度不下五六十米。有人说,树冠有多大,其根也就有多长,这点我是相信的。记得就在这行柿树南北两侧,各有好宽的一溜子地儿年年长不出好的庄稼来,缺水?缺肥?缺阳光?都是。
但是,村上的人一直没有在意树对庄稼的影响,一年,一年,又一年……这几棵柿树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村里的人还是把它们砍了伐了,当木材做柴火。今天,已是荡然无存不留一点点的痕迹了。
顺王村路往西走,也就是我家现在所在位置的西南方向,路北,有一棵白杨树。那可是一棵难得的棉白杨,通直通直的。据老一辈人讲,它的北边原来有一座关帝庙,它的南首,也就是路南有一个砖塔。自我记事起,庙是没了,砖塔也不见了。但我见、摸过过刻有“关”“帝”“庙”“门”四个小升子大小阴文的两扇木门,厚厚的,不很光滑;至今我村一户宗姓人家还存放着那砖塔的石头顶子,有篮球那么大,圆圆的,也不甚光滑,倒过来,有一凹坑。这户宗姓人家权且就把它当做一个花盆用。早年的时候,或许还用它喂过鸡呀,猫的。
有人说,庙里的东西给家里拿不得,我看也说不准。这户宗姓人家拿了,而且一直用着那个玩意儿,家道很兴旺。人生在世,莫要想着鬼神怎样自己,关键在于你的心要善良,行为要端正,自然啥事也不会有。
早年的时候,这棵杨树周围是一个高高的土台儿,周边低,一些农家就把这里当成了堆麦草放玉米杆的固定场所。也许是人迹罕至土中水气充足的缘故,这棵杨树底下的地面上总是年年生长出一些嫩芽儿,但终究没有一株长大的。
夏收的时候,这棵杨树下是我们村东的“红领巾”岗哨的固定场所,俩人一组,监督有无村民把捡拾的麦穗拿回家,观察来往行人是否可疑。想显摆的话,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从这经过的人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哪怕是鬓发苍苍的老人。
杨树很高,尽管树冠也不小,但是,丝毫享受不到它的阴凉。午后的骄阳腔面字照着,站岗的“红领巾”也有怕热偷懒的时候,说不准啥时候就躲到大树一侧下凉去了。
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村把这棵树卖了。伐树那天,祭奠树神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烈焰升空几近树冠,可是,还是没有得到树神的饶恕,伐树的人不几年一个个死于非命,村上也出了诸多的怪事儿。这可能是应了“人作孽,天不恕”的古训吧?
后来,人们为了补偿自己的不是赎回自己的罪过,在原来生长杨树的土台上栽了一棵指头粗的加拿大杨树,没有人浇水,自然是死掉了。再后来,这里被批了庄子地,到现在,还在那儿闲置着。
距离这棵杨树以北,一箭之地,稍微偏西,就是我们村的东城门楼子。这座城门楼子南首城墙坍塌的地方,早年的时候长上来了一两棵同一品种的杨树,但是,树身扭扭歪歪,而且爬向城门楼子,总没有关帝庙门的那棵令人赞赏。
顺王村路再往西去,村子的人叫做大壕岸的地方,前几年还有一块儿土台台,那儿长着一棵榆树,歪歪扭扭,不很粗,但也是有了一些年头的树。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一天夜里刮大风,这里的一棵松树被刮倒了,众人合伙抬到了学校,做了公用。这里是土地庙的所在。前几年,村上一些信神的老婆婆还在土台的榆树跟前盘了一个小房,燃烛焚香,以表她们对神的敬畏和乞求。
因为土台日渐缩小,榆树最终没有了充足的水肥,加之根须裸露,难抵自然,最终死掉了。
榆树以北,也是一箭之地,是村西城门楼子,这里长着一两株国槐。国槐底下,有一菩萨庙。我小时候敬畏神鬼,所以是不大去这里的。村西有我的一个表姐,妈妈领我去的时候,我总是远远地,很胆怯地跑过去。至于这国槐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大,树叶子很稠密。听村里人说,它是自然倒下,那天没有刮风,没有闪电响雷,更没有地震。“这也就怪了”——村里人至今还这么说。
当然,村里上百年的树不止这几棵,可惜现在连一棵也没有了。有人说:“可惜了咱村的那些大树!”有人说:“人也有死的时候,何况是树?”还有人说:“树是咱村历史的见证,如果活着,不知道要吸引多少人到咱这儿参观,唉——”
俱往矣,村子的老树不在了,记忆也就随之而淡了。再过数十年,上百年,还有人说起这些树吗?没有了,这也就是村子没有载入史册的一个缘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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