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与沙尘

旅游 24HOURS 2021-03-19 12:55

多年不遇的沙尘暴，仿佛给北京的一次黑色幽默。面对被驼色笼罩的城市，我竟联想到Hannsjörg Voth在摩洛哥南部建造的“猎户座之城”（City of Orion ），安藤忠雄为汤姆·福特设计的马场，或Saint Laurent去年到马拉喀什拍摄的发布秀....思绪没有逻辑地断着片，而如此苍茫的沙尘，在北京真是好久未见。

City of Orion，Hannsjörg Voth

屋外的回忆

北京、教室、美术馆

造化总弄人，这样的天气，却早早和朋友约好了上午的798之行，朋友没取消的意思，便在下沙一样的天气中驱车上路了。言及沙尘，除了能带来人所尽知的烦恼，也为我启发了些童年的回忆。那也是北京沙尘刮得频繁时，上课时，我常坐在教室靠窗一排神飞天外，痴痴地看着窗外的茫茫色彩，想些遥远不羁的事情。孩子不在意天气的好坏，倒喜欢万物有更迭。今天来看，那也是一种可贵的幸运。

我们都是在不知不觉间走到此刻的。那日，看过的印象最深的展览，是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 蔡斐时代舞台”。这也是为艺术家曹斐二十年创作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回顾展览（文末有礼物）。

展览现场，艺术家以多区域的影像、装置呈现出了几十年的时代变迁。展览分南方游戏、都市乐园、车间内外、另类实境四部分。被展示的有“城中村”、工厂空间、说唱少年、太空宇航、宝马艺术车（宝马自1975年开始的艺术家合作项目，曹斐为第18名艺术家，之前的艺术家有安迪·沃霍尔、罗伊·利希滕斯坦等等）、“红霞电影院”.....还有很多童年的小物件。看似少有关联的事物与空间中互为交织，共同充当着标记时代的断点符号，用几多侧面展示出生产关系的不断变化，与人们在不同时代中迥异的生存状态。

对观展者而言，“时代舞台”也是一次鲜明的“怀旧展览”，观者踱步于美术馆中，在场景的切换间完成了对往事的追忆。大多场景已成历史，在现实中渺而难寻。也有场景我们从未经历，一切只在想象中。艺术家以作品为媒介，为我们清晰了历史，封刻下了日益消散的回忆。

那些历史是固定的，又是“流动的”，既会如纪念碑般在思绪中静立，也会在不知名的某一刻跳入心海，激起每次皆不同的涟漪。世上没有平凡无奇的感受，回看时，每一次感知都有潜力成为描摹生活的印记——人们就是在这样的睿智与无知中生活着吧。

走出尤伦斯，展览的画面历历在目，城市的沙尘未散，随之而来的对童年的记忆也未散，两者在心中冲撞，成就了崭新的难忘一刻，是那日最值得记下的一刻。

尽管回忆浪漫，旅途精彩，如此天气下，怎么也不适宜久留屋外。天气预报说，一周内都会有沙尘的持续叨扰。如此，便安心在家找点喜欢的事情做，绕是玉渊潭的樱花已开，也无心去看了。

Saint Laurent，2021春夏

家中的梦幻

纪录片、香气、书与画

无论天地怎样变幻，家总是分外稳定的地带。图书与美食，电影和唱片，在这里，我们得到一切，想起一切。

前几天，偶然看过一部关于巴塞罗那知名餐厅“Tickets”的纪录片，来自好久没看的系列——Chef's Table第五季第四集。片子的开始，便出现了多年前曾被全球美食爱好者们视作最高信仰的餐厅——El Bulli。作为彼时世上最成功的餐厅，一览众山小的El Bulli将美食的可能性钻研、执行到了同行们难以置信的程度（更别说食客了）。此经多年，天下主厨们都只能在对El Bulli的追随中开展对美食的想象和安全的探险，那是影响了一代美食人的餐厅。

纪录片讲述的，并非关门多年的El Bulli已然绝版的绝妙料理，而是El Bulli主厨Ferran Adria的弟弟Albert Adria的故事。作为世界上最知名主厨的弟弟，Albert Adria多年活在哥哥的影子下，被人们谈及时也只能有“名厨弟弟”的代称。实际上，作为El Bulli的菜品研发重将，Albert Adria为餐厅创造了众多惊人的料理，他的创意不断被各国主厨参照着，直至今日。El Bulli结束营业后，Albert Adria在巴塞罗那用六家极具实验性的餐厅证明了自己的天才，其中的Tickets现在也在世界顶尖餐厅之列，即使它看上去只是一间吃Tapas的轻松小馆——事实上，用这样的餐厅形式去做一流的料理，最早也为Albert Adria的初创。

顺便推荐一下最近总在翻的一本《Noma餐厅发酵实验》。来自曾在El Bulli工作过的NOMA之父 René Redzepi。和很多曾经在El Bulli工作过的主厨不同， René Redzepi从不照搬师傅的创意，无论在料理法还是美学上，Noma与El Bulli的菜品泾渭分明。René Redzepi从El Bulli获取到更高的创作视角后，打造了一套只属自己的料理哲学，将丹麦传统发酵的艺术变成全球顶尖主厨们的必修课程。这本《Noma餐厅发酵实验》并未讲述深奥的饮食理念，而是本非常靠谱的工具书。书内非常详识地罗列了各类生活食材的发酵方法，很多都可以在家实现。若有兴趣在家宴中拿出一些特别的东西，这本书是挺不错的选择。而对于无兴趣做饭的人们，书中对于发酵的讲解也很值得一看，有助我们对食物的理解更上一层。

即使用今天的眼光去看，El Bulli的料理仍是如梦似幻，其中体现的超级想象力、果敢和味觉天赋，都是今天太多盛名在外的主厨并不具备的——我想，近十年来，Fine Dining的峰值水平并没有随时间而提高。想一想，今天的主厨已可以轻松掌握大多一流餐厅的创意、搭配等信息（包括El Bulli的），而El Bulli却宛如“白手起家”，近乎凭空地想象出海量的创意（El Bulli的菜谱上有六百道菜），真是难以想象之事了。

“一加一等于三。要是你总想着一加一等于二，那么永远不会做出非凡的事情。”

正像Albert Adria的这句话，想要作出超现实的事情，首先就要“摈弃”现实，达至无外物的心境。与其将思绪对准世间已然存在的任何一物，都不如尝试专注地思考“自己要做什么”，抓住每一瞬稍纵即逝的灵思。长于此道的人，在各个领域拿出了震惊世人的作品，那可能是El Bulli的菜品，是基里科画作中的迷幻和忧郁，是里卡多·波菲迷惑、戏剧性十足的建筑作品，甚至是“无形的作品”——如来自NASOMATTO香水的动人气息。

La Muralla Roja（红墙），Calpe，Ricardo Bofill

很喜欢这个来自意大利调香师亚历山德罗·瓜尔蒂耶里（Alessandro Gualtieri）的香水品牌，堪称香水中的独行者，最擅创作出远离循规蹈矩的迷人味道。和其他品牌相比，有“疯狂鼻子”外号的Alessandro从不公布香料的成分，一切以味道本身来确立标记。

最近常用 NASOMATTO的这款Blamage，以至于家里都飘荡有它的味道。这么看，一款香水不仅是个人的标志，真正钟爱的一品，也会变成“居家物品”。醉人而狂野的味道牵引着 Blamage的特性气质。我很喜欢Blamage的名字，表面意指犯错，而在创造的天地中，错误有时却可通向更大的“正确”，就像摩德纳曾获世界第一的餐厅 Osteria Francescana那道摔坏的柠檬派一样。

也很青睐Pardon雅致而暧昧的味道，难形容却使人上瘾。瓶子的设计也妙，让人想到一款剪裁得无懈可击的西装；Black Afgano是 Alessandro从香烟中获取灵感的产物，对它极具个性的香气，不是爱便是恨，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乖张、优雅、精准、私密、不问世事，看NASOMATTO的设计，我不由想到了意大利画家Domenico Gnoli。聚焦在生活中的常见之物，在主观地将其“放大”后，画面的深处仿佛渗透出了令人痴迷的雅致与瑰丽。反之，无形而寂寥的画境，竟如此自然地在日常的碎片中找到了归属——真正的超现实性，并非不拘于现实，而是不拘于“现实与否”。

Domenico Gnoli在1970年逝于纽约，可惜只有3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