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吉首市区出发,向西行进约20公里,在武陵山脉腹地,一座横跨幽深峡谷的大桥,豁然而立,与天地美妙相合。
它似神来之笔,在浩瀚无垠的自然世界里,标注下人类智慧的文明之光。
它便是矮寨大桥。
2007年10月开始修建,2012年3月建成通车,从此,这座闻名遐迩的矮寨大桥,让大山深处的清幽得以瞻望到外界繁荣,文明与时代跨过天堑,在峭壁与峰林间,画出一道通途。
车辆川流,在矮寨大桥上居高鸟瞰,远有崖壁巍峨、溪河纵横,它们是湘西神韵的肌理;近有深藏峡谷一隅,矮寨乡村里袅袅而起的炊烟,它们是这方水土,繁衍生息的脉搏。
现代文明的卓越技术,与寻常烟火生活的恬然自得,都在这触目可及的视野里,呈现交织。没有一种共处,可以如此美好和谐。
湘川公路、209国道、吉茶高速乃至如今的矮寨大桥……当这些文明的标记,次第纵横于湘西的崇山峻岭,那些一直镌刻在山水间,流淌在苗家儿女血脉里的果敢与勇气,执着与追求,都悄然复苏。
矮寨不矮,时代标高。昔日远离世事的矮寨乡村,已然登上时代的快车,在积淀万年的山水中,我们吟诵诗意,记述流年,翘首迎盼下一站幸福的抵达。
峡谷
飞越在德夯大峡谷之巅,矮寨大桥如长龙横卧,沐风云聚会,岿然不动。
跨径1176米,桥面距离谷底部355米的矮寨大桥,以克服了五大“世界级”施工难题,和创造了四项“世界第一”的科技含量享誉中外。
大气磅礴,扑面而来。它亦是在彪炳着建筑艺术与自然风华的相融和相生。
在大桥四周,德夯大峡谷与翠绿的青山险峰相拥,如同绿色的波浪与天际相连。交错的沟壑纵横,云雾升腾,身处其间,不由感慨天地浑然,于是飘然有了羽化登仙之感。
德夯大峡谷,苗语意为“美丽的峡谷”,它地处云贵高原与武陵山脉相交所形成的武陵大峡谷中段,是典型的喀斯特岩溶峡谷地貌,由玉泉溪峡谷、九龙溪峡谷、夯峡溪峡谷等构成的网状峡谷群。
以美丽为名,德夯大峡谷名副其实。
晨兴,当朝晖照进幽静的峡谷,袅绕的雾气便在峰林间与之交汇;午后,高飞的白鸟频频在峰峦叠翠处,闪现美丽身姿;黄昏,斜阳夕照之时,峡谷青山也染上暖黄的娇羞……一日之时不同,德夯大峡谷所呈现的美感也别具韵味。
绝壁高耸,峡谷深幽,德夯大峡谷的美,并不仅限于此。从峡谷沟壑里,溯一条清溪缓缓上行,进入峡谷深处便到了德夯苗寨。飞檐翘角的吊脚楼,依着溪水两岸,层层叠叠,被一条条窄窄的石板路串联起来。
一群朴实的苗家人世代躬耕于此,他们种棉养蚕,纺纱织布,用古老的方法榨油、碾米,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时光的刀刻,时而深出,时而浅显,在峡谷中雕琢出各式奇景,而穿峡而出的狭长溪流,则潺潺流过,把每一个朝升夕落,都消融在流水的波涛里。
峡谷一隅,静看似水流年的筒车、水碾、古渡、小舟,见证了一代又一代苗民,从时光远处跋涉走来的点滴:身着苗服的老者在家门口席地而坐,熟练的双手在精细的竹篾间来回穿梭。稚气的儿童,正在老人身边围绕欢跑,红扑扑的脸蛋上,分明映照着如家门口溪水一般奔流的欢快。
在广袤的峡谷中,群峰、溪流、飞鸟以及朴实善良的苗家儿女,组成了一幅诗意画卷,他们的样子,是幸福生活的样子。
险峰
夹河高山、壁立峰拔,是湘西地区最典型地貌形态,矮寨景区也归于此中。
山势跌宕起伏,绝壁与峰林挺拔而立,姿态万千,于是很多奇峰怪石演化而成的传说故事,便融入了苗家人的精神图腾里。
比如屹立在高崖间的问天台,它三面为深不见底的山涧,国际地质界称之为“金钉子”剖面,堪称难得一见的地质奇观。
要登问天台,却不是一件易事。从山底拾级而上,台阶愈走愈险,环顾四周,颇有身临绝境之感。不过,登台路上的峡谷风光,却可以因为四季物候不同,给予攀爬者不一样的攀登体验,冬雪皑皑的寂寥,可与秋收时节,峡谷间苗寨里梯田的热闹金黄,形成鲜明对比,而春、夏季节的晨雾缭绕,同样让攀登者心向往之。直到登临台上,天风朗朗,云气翻腾,一种寄蜉蝣于天地之间的壮阔感,也汹涌而来。
据传,公元前268年,楚国诗人屈原被流放到湘西之后,曾立于此台,面对着千山万壑,对天地、自然和人世等一切事物现象发问,写出了流传千古的《天问》。问天台因此得名。虽然这种说法无从考证,但从这种诗意的联想里,不难看出苗家儿女,确有广阔的浪漫胸襟。
就在问天台身处的峡谷外延,还有一处苗寨,它的名字和故事里,同样彰显着朴实苗民内心深处,不屈的理想和信念,它是吉斗苗寨。吉斗苗寨,苗语意为“骑在雄鹰背上的苗寨”,山岭绵延,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而吉斗苗寨恰好就落在“雄鹰”背上。
这座建筑在悬崖之上的苗寨,虽背靠峭壁,但所有苗族民居几乎都依山势而建,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如镶嵌在陡崖边缘的纽带,一一连接起这些在山峰上开垦家园的苗族民居,寨前梯田层层,阡陌交错,寨后古木参天,峭壁陡立,寨中木屋青瓦,桃红李艳,犹如一幅恬静的田园图画。
与问天台、雄鹰岩这些英气外露的险峻不同,矮寨大桥旁的三姊妹峰,以及德夯大峡谷里的迎客峰、驷马峰等,则成了苗家人热情好客的代言。三姊妹峰从矮寨大桥跨越的峡谷底部拔地而起,三座青灰色的石峰,如同三个身穿花罗裙并肩而立的苗家姑娘,面朝峡谷,翘首以待。当地苗民给这三座石峰,联想出姑娘等待阿哥的爱情故事,让三姊妹峰的奇峻,顿时多了很多浪漫的美感;仿如巨大屏风,横亘在德夯大峡谷之中的迎客峰,被套以古代苗王麾下四匹神骏变化而成的驷马峰,虽然也兼具了险峭的外形,但那些衍生而出的传说故事,打磨掉了险峰的高冷,反而生出了很多柔和的亲近之情。
四季更迭交替,大山无言,险峰息声。
但春艳、夏翠、秋灿、冬素的四时装裹,却为这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配上了各异的山色。山色壮美,如同大自然笔墨的勾勒,你我皆是这自然长卷中的笔墨之所及,落笔无痕,荡胸却早已生出叠叠层云,飘往险峰奇峻处。
飞瀑
飞瀑流泉相映成趣,这也是矮寨山水里不容忽视的美。激荡的水流,簌簌作响,从峭壁上悬空而下的浩汤壮阔,可以一下子撞开我们的心门。
位于九龙溪峡谷最上头的流纱瀑布,当属这些飞流激湍中最有视觉冲击力的。高216米,宽80余米的流纱瀑布,也是国内落差巨大的悬崖瀑布之一:涛涛流水跌宕坠入深潭,犹如飞纱垂泻而下,声若巨雷,此时若有暖阳斜照,光线透射瀑布,就会衬映出虹影,于是虹飞瀑舞,十分可爱。
悬挂于九龙溪北岸绝壁上的银链瀑布,正如其名,透着苗家女子的娇羞妩媚之感。它从落差约180米的青灰色岩洞里涌出,飞花喷雪,如万朵琼花,千簇碧玉;飞瀑落至半壁处,忽被壁间石蹬分成几股,几股飞流映着阳光,银辉闪闪,就像苗家姑娘胸前佩戴的银饰,所以银链瀑布名不虚传。
与问天台隔空而对的玉带瀑布,则更占着地势的优势。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泉穴中喷涌而出,200余米的落差飞泻而下,因为平时瀑布的水流量小,所以山风呼啸而过时,瀑布会随风摆动,此时就像一条质地柔软、轻盈的玉带,因此得名玉带瀑布。
在燕子峡和夯峡还有两个瀑布群,其中夯峡瀑布群是悬崖石壁上排着七个圆洞,洞口先是冒出缕缕白烟,轻若流云,而后数条瀑布显现在青色岩壁上。而燕子峡瀑布群则是由10道落差在200米左右的瀑布组成,虽然只有在雨季时,瀑布群才会连成一片,但本地的苗民说,多道瀑布汇流而成的壮丽,值得一观。
水边的矮寨,因为水而结出很多如水一般的故事。故事里,有溪泉蜿蜒的柔情似水,也有飞流倾泻的荡气回肠。
水是苗家人的性子,也是苗家人的镜子,这些水泽里,凝结着幽静,也张扬着奔放。当积淀万年的山水,终于揭下神秘面纱,那些因水而吟唱的旋律,也将泛起更动听的浪花。
流年
时光不语,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苗不出境,汉不入峒”的风俗,使得矮寨也保留下许多奇异的自然和人文生态,浓厚古朴的苗族风情,几乎弥散在矮寨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沿着溪流溯源而行,或跨过木桥,或拐过山头,就可以寻到静谧的村寨,从踏入那一刻开始,时间的节奏,也仿佛减缓,每一步都在探寻,但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错过了这静谧独有的色彩。
村头,几排高高树立的竹竿上,挂着十余匹蜡染的蓝白花纹蜡布,有孩童在蜡布间嬉闹、捉迷藏,矮小的身影在蜡布间忽隐忽现,遍寻不见,只有清脆的童音,才能告知我们,他们的准确方位。
吊脚楼的屋檐下,80余岁的苗族老太戴着老花镜,正拿着一支被磨得发亮的“梭”形铜质工具,熟练地编织苗族花带,她的面前,也摆放着不少编织精巧的手工织品。一位女游客拿起一件织品细细端详,随后又拿起另一件织品比对,老太稍稍停下手里的活,抬头望了一眼女游客,两人相视而笑。
远处,广场上放风筝的小伙,正耐心地帮孩子收起风筝线,而那个刚刚搁下风筝线轴的孩子,已经踏着青石板的路面,隐去在拐角的深巷里,巷口的饭店招牌上,苗绣制成的酒旗还在风中摇曳,仿佛也在呼告孩子,跑慢一点。
走入深巷,街面上摆放着各式苗风浓郁的服装、银饰,琳琅满目之余,空气中忽然飘来当地特色的樱桃酒的清香,原来是售酒的老板,正在向自己的老主顾推荐刚酿的新酒。酒香四溢间,忽然又看到街口一面用青石雕刻的硕大石鼓迎面而立,鼓面上书写着一个遒劲有力的“王”字,也彰显了这个村寨里,有着技艺出众的苗族“鼓王”。
再往深巷深处走去,商业的气息渐淡,漫步其间,村寨就像一本由光阴撰写的古籍,弥漫着记忆的气息,静静地摊开在溪水河边。
余晖脉脉,荷锄而归的老者,佝偻着身子,把自己的背影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而与他迎面走来的年轻姑娘,正穿着鲜亮的苗族长裙,打着红艳艳的雨伞,在接龙桥上拍摄视频。这是旧时光与新事物的相遇,没有对立,也没有摩擦,只有生命里无滞无碍的圆融。
抬眼望去,远处的峰峦重叠,依旧巍峨壮阔,因为那是经历万年风雨沧桑的厚重底蕴,沉默是他们的永恒语言,而回答者是岁月的相守,柔软绵长。
在这个被时光温柔以待的村寨里,我们都是穿村而过的溪流,一边闪耀阳光斑驳的五彩,一边不舍昼夜地奔流,只为讲述一种温暖的似水流年。
潇湘晨报记者周诗浩 摄影记者谢长贵、张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