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鸣
对那一脉青城,实在是情有独钟。这个春节,尽管疫情仍有风吹草动,依然齐邀兄弟姊妹几家,大年三十一大早,轻车熟路直赴大山门外一座宁谧的森林酒店。算来已经连续10多年来此过年节了,一份痴迷毫不掩饰。
山中峰峦叠嶂的攀援,早些年已数度跋足经历;天师洞、上清宫、石笋峰、月城湖各色名胜古迹,也逐一叩拜饱览;2000年前张天师临渊结茅、创立传布五斗米道和羽化升天的掌故,已然耳熟能详。而今再临青城,便毋须身入丘壑,着意疏离山界三两里,面山而居。
置身酒店,临窗眺望。因那一隙疏离,焦距恰好,满目山色更为完整清晰。青城山,世界文化遗产,西蜀卓尔仙岳。据传原名清城山,因远古神话中“清都、紫微天帝所居”而得名。后来唐玄宗下诏书弘扬道教,误把“清”字写丟了“氵”,青城山之名缘此传扬至今。
古远传奇无以确考,但“青城”二字却真是写意传神。耸峙千米的群峰绵延起伏,因为气候温润,雨露充沛,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暖性针叶林和古老苔蕨等300多种植物生机盎然,交织成一张披纷密匝的绒毡,将整座山终年罩于葱茏幽翠中,不露寸缕褐土。眼前一带山峦,从风骨气韵上看,的确酷似一座青幽神秘、仙气缭绕的城堡。
读罢山景,依窗而坐,信手拿起线装印本《道德经》。这是客舍床头特备的一份雅赠。怀着虔诚翻开册页,一句句哲言智语直叩心扉:“道法自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致虚极,守静笃。”“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直若屈,大巧如拙。”“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短短五千言,却是道家立教尊奉的教义。自愧浅薄,个中奥蕴远不能全解与彻悟;但在煌煌道教发祥圣地捧读先贤经典,灵魂上蒙获的贯通感是难以言喻的。
牛年初日,天光响晴。沐浴着湿漉的朝露和清新的空气,顺着木栈道向山口方向闲步缓行。道旁有草坪舒展如高尔夫球场,一群小天使奔跑着放风筝。有个男孩像是第一次见到山景,两眼闪烁着惊奇的光泽,缠着爸爸问个不停:“前面高高的是什么啊?”“是山脉,青城山。”“山吃的什么呢?长这么高。”“山是地壳运动形成的,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汪洋大海。”“可是,海水退到哪儿去啦?大鲸鱼还活着吗?山里有没有住着神仙?”这样无休止问下去,那个爸爸怕是要词穷舌结了。
路过鹤翔山庄,不见鹤影。夏日,这儿是群鹤栖飞的天堂,仙鹤们是去哪儿猫冬未归吧。后园中,一簇楠木和银杏格外风致,近看树身标牌,都是几百上千年的寿数。枝叶参天,葳蕤蓬蓬,其势其神与别处所见类属迥然有异。这样的奇树,或许是当年某位得道的仙家云游此方亲手栽植,亦或是受了比邻道观晨钟暮鼓和袅袅香火的熏陶,蓄成了不一样的树魂。
行至摆渡车站,一家名特小食店坊已开张,两位年轻汉子撸起衣袖用木杵往石臼里捣糯米团。本是一桩索然枯燥的劳作,二人却一板一眼,琅琅说唱即兴自创的民谣,内容大概是祈福贺岁嘻哈取乐之类。木杵随之起伏有致,二人舒肩展臂状若舞蹈。不经意间,沉闷艰辛化作开心快乐。看他们洒逸劳作的场景,不觉心中一动:捣糕团的事务是琐碎而必须完结的,过程却不刻板死磕。这,也是一种执而不着的修行吧?
山门入口外,拾级而上是建福宫,这座气宇轩昂的唐代道观供奉着太上老君。往年每次行游到此,都要入观焚香拜谒,再转入耳楼露天茶席,向道姑讨一盏青城毛峰,怡然小坐半天,呆看咫尺外草木婆娑的山壁翠屏,静观飘来拂去的缈缈云烟。今年因防疫缘故,道观门户紧掩,门前显出几许冷清。
将就踅进一旁的小餐馆,泡杯茶解渴捎带歇脚。热茶端上来,也叫青城毛峰,嘬嘴一咂,却比道姑茶水少了一些意思。摇摇头,兀自怅然。
【作者简介】
潘鸣,四川德阳市人。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四川散文学会特邀副会长,德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近年来在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散文百家、散文选刊(原创版)、四川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散文多篇。出版个人散文集《花间一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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