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鱼是一个怪人!
村里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我初来海心谷的时候,也这么认为。
杨大鱼,一个五十来岁再普通不过的山里人,他甚至不能用汉子两个字来形容,瘦弱单薄、寡言少语。我第一次见到他,穿着一件褪色近似军装一样的上衣,深灰色的裤子,黑色布鞋,衣着朴素,不过倒也干净。
杨大鱼走路不急不忙,见我走进他家的时候,他没有问及我一句话,只是警觉的跟在我身后。我问他一些关于老房子的历史,他仅仅就告诉我这个房子已经有300多年了。
杨大鱼的家这处老房子,外观上有徽派建筑味道,不过缺少了白墙和马头墙,毕竟这里不是江南、靠近淮河,所以布局上还有一点淮河民居的特点。
房前有两条小溪流经交汇于此,四周是群山、周边是茫茫竹海;门前还有三棵参天古树,很有一种古诗词描素的那种美的意境。我喜欢上了这里。提出要租他的房子,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杨大鱼常一个人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有几次我沿溪散步留意过,他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目光呆滞,似乎有很多的追思。后来的几天,我从附近的邻居那里大概了解了杨大鱼一些故事。他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可惜家里穷,女孩家人死活不同意,后来女孩嫁给别人了,杨大鱼就发誓终身不娶,一直在老房子里守着,这一守就是30多年。
我听了有些动容,在这样的山村,竟然还住着一个如此痴情的汉子。
我开始对杨大鱼有点兴趣了。
那个黄昏,我散步回来,特意在他旁边的岩石上坐下来。他抬眼看了看,我礼貌的朝他笑了笑。他也对我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也是至今见到不多的笑脸。我们在一起坐了很久,他突然问我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来和你做邻居的。他就再也没有说话。那次短暂的交流我发现杨大鱼有很严重的哮喘,我建议他去治疗,他没有作声。
之后的日子,我也常在溪边的石头上坐着看大山。和杨大鱼沟通也渐渐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了解了他背后的故事。他说,那个女孩名叫涂无双,30年来,每天就是在溪边坐着,看云卷云舒,群山变幻;后来,涂无双因为难产死了,坟就在老房子后面的山上。说到这里,这个男人很动情的和我说,他终于等到她了......
我去看过涂无双的坟地。很普通,不过四周种了很多花,很明显经常有人来打理。坟地不远地方有一处废弃的护林棚,杨大鱼现在就住这里。用他的话说,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无双。
我在杨大鱼老房子较远的一处山岭上开始做一栋房子。这个山岭当地人称为埋怨岭,是天柱山前后山交界处。杨大鱼的家在后山,涂无双住在前山。
杨大鱼偶尔来山岭上陪我。但我们交流很少,彼此都是默默坐在一棵松树下。清明节那天,下了一场大雨,雨后的山林地里,长了很多地皮,一个清晨我就捡了半篮子,中午的时候,他带来了几个鸡蛋,竟然还有一壶米酒。
那天中午,两个男人没说几句话,不过有一段话我很震惊,他说,这个埋怨岭是他和涂无双经常约会见面的地方。这个面朝万亩竹海,背靠大山,他们那个时候就梦想,能在这里造一个房子,每天砍柴放羊,挑水种菜。无双最向往的是能亲看一次大海,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就不再了。
我给我的新房子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海心谷。这是我从杨大鱼的谈话中想起来的。这里面朝万亩竹海,又是前后山交界之处,恰好应景了。杨大鱼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他说,我终于给他实现了这个多年的夙愿......
杨大鱼的病情越来越糟糕,虽然已经进入夏天,但我依然能看出来他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在盛夏的一个深夜,天柱山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大暴雨,山洪暴发,河水急涨。杨大鱼为了守护溪边那些花草,被河水冲走了……
那个夜里,一个惊天的雷声,海心谷前面的公路边,一个巨大的石头突然从山上滚落下来,将整个公路堵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早晨,地方政府开始清理道路,面对如此大的石头不知所措。后来只能移放在海心谷门前公路边。当吊车起吊移放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块石头像一条鱼,正频频回望眼前的茫茫竹海。
这块巨石最终就放置在海心谷门前……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发生的故事。
我给这块石头取名:大鱼无双。
在海心谷,很想写一篇文字来纪念这段凄美的爱情。可提起笔,却总显得笔端清浅,也许是这一刻,有太多的感慨弥漫心间,太多的铭记需要描绘。正如杨大鱼说的那样,不求你深深记得我一辈子,只求你别忘记,你的世界我曾来过;如果你真的有想我,那我是幸福的。
那一年,在我人生的路上又多了份回忆和铭记。生命,会因明媚而精彩;岁月,就在相依相扶中渐行渐远,似水流年中,我用经历续写故事,最终也成了故事里的人。
在海心谷,有太多的地方可以来安放心事,尽管随着时光的流逝,有些记忆已变得模糊,日子的辗转消磨了一往情深,唯一留给我的,是简单的遇见和想念。
就像此刻,我怀念,所有路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