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我就走出家门,迎着薄薄的晨雾,去坐地铁转公交。在沙坪坝区嘉陵江畔的金沙港湾车站下车,与已在此等候的文友们,迎着稀疏飘移的江雾,步行一段路程后,眼前出现了令我向往已久却没有来过的一个特殊地方——豫丰里。
站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中间,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栋栋依山而建的中式传统别墅群。高低错落,左右对峙,青砖砌墙,人字形小青瓦房顶,房脊如游龙行云,房翼如鲲鹏展翅。
近旁有一栋别墅,门边墙壁上挂着“豫丰穆邸”的标牌,一时有点不解。我和文友们走了进去,通过一间有十多平方米的屋子,从屋子一角上几步梯坎,来到楼上。楼上的房间不大,却有特色:天花板是绿色的,四周有朱红色的角条,砖柱虽用白色抹灰,但能看出它的坚实、牢固、精致,两扇双层淡红色的木窗对称在中柱两边,每一扇都很高,比较窄,上面风窗是两格,下面开窗是五格。那红色的木地板,每一块都很窄,只有约两寸宽,一块一块精细地镶嵌着,牢实而美观。站在屋子中间朝南面看,正对着的是一个凹字形的约一米宽的壁炉回廊,那里只能容纳下一个人。面朝嘉陵江面看,正对着的砖柱上挂着一块米黄色的镜框,镜框里面是穆藕初的头像。这别墅应该是穆藕初在豫丰里的住所。
穆藕初是中国著名实业家,集创办实业、复兴绝学、奖掖后进于一身。1918年,他在河南郑州兴建豫丰纱厂。他逝世后,得到后人褒扬:志行忠贞,学识明远,创办纱厂,成绩卓著,奖励农业生产,提倡手工纺织,为抗战衣食的筹集贡献良多。
那镜框下面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张淡红色、半圆形的茶几,上面端正地放着一块橘黄色底板的新牌子,牌子上的几个大字很清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重庆渝中区作家协会(豫丰里·新生村)创作基地。
据豫丰里抗战旧址筹备组的魏老师介绍,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豫丰纱厂于1938年迁入重庆土湾。厂名几经易改,如“重棉一厂”“重棉二厂”“重庆印染厂”等。同年建成的豫丰里别墅群,基本是一楼一底,但这个一楼一底不是正规的,类似于现在的跃层,为豫丰纱厂高级职员住宅,现保存下来的只有十多间。一些别墅已有些破烂,有的作为影视基地,拍摄微电影、短视剧等。豫丰纱厂的厂房就在这别墅群旁边,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行走在别墅群过道里,能看到“长乐街”“王记叉烧”等招牌的霓虹灯。
走进陈列室,看到这里的房间很小,摆放的陈列品很拥挤,但民间收集的存列物品却较多,密密麻麻地出现在我眼前。有张学良所办东北工业大学的《毕业证》,有“纺织工艺学”的书籍,有“二野三兵团军大三分校直属中队全体同志”的合照,有重大节假日在厂区演出节目的照片,还有印着厂名的白色洗脸盆,等等。特别是看着那块用繁体字写成的“豫丰里”红色大理石,我仿佛感受到了那里面的不凡岁月。豫丰里解放后改为新生村。这里的“里”字,可理解为街坊或者里弄。
来到别墅旁边另一条宽宽过道的底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山,山下有一个拱形的防空洞,底部用条石垒成,顶部用青砖卷拱,看起很厚实、很牢固。洞口很宽,可能有四五米,也很高,用锈迹斑斑的两扇铁门锁着。防空洞有几个进出口,可以直通旁边的厂房。
这防空洞上面的山上,当时是一个大别墅,主人是从天津南开大学毕业的民族资本家,曾任豫丰纱厂的经理。那时为了加紧生产抗战物资,纱厂的工人、技术人员、运输司机都为支援抗战不分白昼加班加点。站在防空洞前面,魏老师讲起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当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汽车没有汽油了,豫丰纱厂的进步人士就叫他们来加;汽车零部件坏了,进步人士就想办法悄悄送去。大家都知道视死如归的女英雄刘胡兰,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刘胡兰的入党介绍人是从山西走出来的老革命,曾在这家豫丰纱厂担任过管理职务。通过民间志愿者的不断努力,如今豫丰里的文史价值,已引起了相关部门的关注……
从防空洞前的过道处回转,我慢步着、沉默着,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场景:
山上的警报“呜呜呜”惊叫了起来,日机飞过宜昌、飞过三峡,飞向重庆城区。豫丰里的职工们听到警报声,纷纷向防空洞跑去。在防空洞里,他们听到了那可恨的“嗡嗡”声,听到了那罪恶的爆炸声,仿佛看到了还没有来得及进防空洞躲避的遇难员工的惨状……但他们好像又听到了旁边不远处的“重庆之蛙”发来的一位女士愤慨的演讲声: “亲爱的听众,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我们的重庆刚刚经历了日寇的一次野蛮大轰炸,美丽的山城已经变成了一处血腥的屠场。但中国人民都在自发地动员起来。中国是不可征服的!”待警报解除后,他们便快步赶到厂区,抢修设备,清除瓦砾……纺织姑娘们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帽子,开动纱机,或在纺织机前专心地慢步走着,认真观察那穿梭着的纺线,或停步下来,动作麻利地接好断了的线段。她们的脸上虽然显得有些疲倦,但是为了战胜日寇,与全国人民一样团结一心,努力奋战,眼里充满着信心和决心:“越炸越强”体现的是伟大的抗战精神。
在豫丰里,我仿佛看到了那段厚重的历史,看到了有识之士为保护抢救这一历史“宝贝”而付出的艰辛努力!也看到了那让人微笑的未来!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渝中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