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骥才看来，从纯文化的意义上说，翁丁古寨严重火灾的损失不亚于巴黎圣母院失火，甚至更大
翁丁古寨如何重建？
前不久，被称为“最后原始部落”的云南省沧源县国家级传统村落翁丁古寨发生了建寨近400年来最为严重的火灾，牵动社会各界人士的心。近日，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举办“翁丁古寨何去何从——翁丁重建专题研讨会”，冯骥才、阮仪三、苑利、方明、向云驹等专家，以及在翁丁村长期做调查工作的学者欧阳志勤通过视频连线，反思和讨论火灾原因、古寨是否重建、如何重建、谁来重建等问题，以期对翁丁乃至全国传统村落属地的管理者有所启发。
反思火灾原因 人村分离隐患大
“从纯文化的意义上，它的损失，在我心里不亚于巴黎圣母院失火，甚至更大。”中国民协名誉主席、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冯骥才表示，翁丁村在中国的传统村落中是非常稀有的，它有原始部落的特殊性质，系统完整地保存着物质性和精神性的文化遗存，还有独特的村规村俗，有活化石的意义。“亡羊补牢，翁丁当然需要重建。重建的目的是为了重建家园，恢复家园，而不是建一个更新的旅游景点。”
在住建部历史文化保护与传承专委会委员、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专家委员会工作组组长方明看来，翁丁古寨的价值被远远低估了，他呼吁人们对此事应该像对巴黎圣母院失火一样高度重视。他认为，翁丁火灾的发生及其严重程度可能跟产权不清有关，原住民大多已搬到旁边的新村居住，古寨由旅游公司经营，起火时旅游公司已经下班，这次火灾提醒我们要关注人村分离的问题。“如果原住民还住在自己家，拼了命也要救火的。把原住民搬出老村，有巨大隐患，要反思。”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向云驹建议，住建部牵头，联合多个部门，对所有国家级传统村落的重大风险点发出警示。今后对传统村落的保护、防灾和灾难处理，也要多部门共同介入，责任共有。
如何重建？ 原样重建也要顺应现代生活
近来有一种声音说，翁丁古寨不宜原址重建，倒不妨建成遗址公园。但与会专家一致认为，翁丁古寨应该原址重建。中国民协副主席、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苑利表示，翁丁古寨原来的面貌、建造的方法都是已知的，这样的“活文物”完全可以重建，从技术层面也能做到原汁原味，而且重建可以为人类保留更多建筑文明和类型，并让村落的建筑手艺得以继承。方明也认为，翁丁村民虽然大多已搬入新村居住，但没有古寨这个载体就很难留住文化的灵魂。冯骥才特别提到，重建的出发点是佤族人民重建家园，重建后的翁丁村必须还要具备佤族人民原生地的性质。
那么该如何重建？冯骥才认为，首先要遵循两个原则，一是要依照佤族人民的信仰、习俗和传统，二是要依照文物的重建和修复原则，因为翁丁村是云南省文物保护单位。他还提议可以考虑将来在村口建一个小型博物馆，展示火灾前古寨的影像和火灾后保留下来的珍贵文化遗存，并警示来参观旅游的人，注意防火防灾。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提出，应按照原材料、原结构、原工艺、原样式、原环境这“五原”，原样修复，整旧如故。重建不能急功近利，不要做假古董，一定要提前做好设计规划等准备工作，谦虚地向当地工匠、原住民学习，只有经过原住民自己的双手，才能真正做到原样重建。在实施重建的同时也要改善村民生活环境，所有管线入地，做好上水、下水、污水处理等，趁机完善现代化设施，处理好现代化基础设施与保留传统村落样貌的关系，“古要古到家，新要顺应现代要求”。
向云驹特别指出，像翁丁村这样的原始部落如何在现代社会中保存并与现代生活兼容，是世界性的难题，各国都很关注。他建议，翁丁村可以施行新村老寨的双产权制，鼓励村民更多时间回到老寨生活，每家每户逐项登记烧毁的民俗器具，并加以复原和复制。
谁来重建？ 原住民才是重建家园的主体
谁来重建这个问题尤为关键。冯骥才表示，重建可以由政府主导，专家参与，但原住民才应该是主体，“翁丁村是原住民的家园，理所当然应当按照他们的意愿。每个原住民都会把自己家庭的历史、习惯、审美和爱好带进去。”
与会专家们一致认为，家园重建应该充分尊重原住民的权利和选择，倾听他们的声音，让他们参与其中。阮仪三也认为，村民在参与重建的过程中，把生活情感融入进去，家园就有活力了，就可能死而复生。
“能不能更大胆地尝试，让原住民自己复建自己的村落？村里有能人、寨老、有文化的人，有很多能工巧匠，可不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民族特点和方式来做，少让外来力量干预，如果干预也要按照科学的方式，对他们的方式提供一些意见，做好基础设施的补充。”方明说。
传统村落保护 反对腾笼换鸟，呼唤文化自觉
与会学者不仅为翁丁村出谋划策，还进而反思传统村落保护面临的诸多问题。正如方明所言，传统村落是农耕文化的精品，是未来乡村振兴的着力点。翁丁村的事件是一个教训，警醒全社会更加重视传统村落的保护。
许多传统村落都把发展旅游作为出路，但村落保护和发展旅游之间的关系，需要正确把握。苑利认为，传统村落不是不可以发展旅游，保护和旅游可以并行，但一定要以保护为主。冯骥才认为，传统村落的保护应该有一个更严格的标准，更好的监督制度和管理办法。不能评完就交给旅游公司，粗鄙化地拿文化遗产当赚钱资源，否则很多村落会得而复失。
冯骥才明确提出，反对“腾笼换鸟”，即在发展旅游的过程中，把原住民全请走，房子腾空，经营者进来开发。“原住民走了，村落就没有记忆了，没有主人了，没有魂了。有的传统村落，旅游的人少了，经营的人也搬走了，就彻底变成空村，谁还对这个村落负责？”冯骥才说，“腾笼换鸟”可以给当时旅游部门和地方政府带来眼前利益，但损失是致命的。翁丁村的火灾原因就跟人村分离有直接关系。“腾笼换鸟”不仅给村落未来带来危机，也是釜底抽薪式的破坏。
如何完善传统村落中旅游公司的管理机制？向云驹建议，外来旅游公司的管理要逐渐向村民自治过渡，对于像翁丁村这样特殊的少数民族传统村落，可以探索培育一种不唯利是图，而是带有特殊使命的公司，政府给予其大量优惠政策，使之可以帮助村民与旅游市场接轨，全心全意为民族文化保护传承的责任服务。他还表示，传统村落保护不能简单用文物保护的方法，需要考虑村落的多样性，对于特殊的村落要有特殊的措施，不应一刀切。特别是在我国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过程中，传统村落进入现代生活，历史文化如何传承，应有通盘思考，制定村落建筑、文化生活、非遗、旅游、小康、乡村振兴等多目标兼容的发展规划。
“原住民才是传统村落的主人，村落保护归根结底还要唤起村民珍视自己的文化。有了更清醒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传统村落才能保护得更好。”冯骥才说。
作者：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