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过,我总要向外地的朋友发出邀请:来成都玩儿,不要错过最美的季节。多少年来一直如此。
是的,在我看来,立春前成都太过寒冷,立夏前后又太过炎热,只有立春过后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冷不热气候宜人,万紫千红景色迷人,是成都最美的季节。
成都的冬天是由立春的到来宣告结束的,此后气温出现明显变化,会从原来的十摄氏度以下,一下子升高到十几摄氏度甚至二十摄氏度,弄得很多还包裹在大衣大氅里的人措手不及。但不是所有人,尽管还有乍暖还寒的日子,一些如春一样蓬勃的少男少女们(也许不完全是少男少女)会相时而动立即换装,短衣短裙短裤、蕾丝长袜,还要将本来就遮不住肚皮的衬衫挽个疙瘩,悬在肚脐眼之上,千方百计亮出更多白嫩的肌肤,充分沐浴春光汲取春的养分。感觉整个城市陡然间因之而青春了很多清爽了很多。
苏轼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城里的春却是少男少女最先知。
立春前的雨没有规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立春后的雨多是下在夜里,下得温柔静谧细腻。估计上千年了,一直是这么下的,否则不会有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也不知道这雨是不是怕伤到正在含苞待放的花蕾?是不是怕占用了白天的明媚春光?
夜雨驱了雾霾,也把所有的树木、花草清洗了一遍,甚至包括空气,所以春日雨后的清晨是格外清新的。和阴沉沉湿乎乎冷飕飕的冬天比,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走出家门,由不得要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这时便懂了沁人心脾的含义。不但沁人心脾,也赏心悦目。如果你留意,总有几滴没有来得及躲起来的雨,还挂在待放的花蕾上、树梢尖,晶莹剔透、恋恋不舍、欲说还休。总有几只早起的小鸟相互拍打嬉戏、叽叽喳喳、飞来飞去。此时,即使你不说出口,也一定会在心里想:春天真美!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这是又一位川籍文豪张栻对春的感叹。
花渐次开放了,最先开的大概要数水仙花、梅花、迎春花。红色艳丽的水仙花除园林家庭外不多见,但梅花、迎春花处处都有。蜡梅花更会在立春前绽放。
立春半个多月后便是雨水,雨水一到,雨量明显增加,加上气温升高,更多的花都会开。如粉红色的樱花、桃花,白色的梨花。
这样明媚的季节、清新的季节、花开的季节、温润的季节,城里人最先待不住了,三三两两地约了去踏春、赏花、品茗、晒太阳、放风筝。很多人恨不得临时安一个“家”在这春天里,于是支起帐篷、铺好气垫、安好炊具、备足食材,还有红酒啤酒,老老少少地集结于这个只属于阳光、花的时光。
这种氛围,这种景致,你会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没有忧愁没有疾病没有死亡只有生机的季节。
这个时节,我一定不会待在屋里,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家门,而且很急迫,因为我知道成都春的矫情和短暂。我可以不去很多地方,但必须到乡村去,去看一种花,一种不会开放很长时间的花。她(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不名不贵,不娇不艳,无人不识,甚至很难称得上花。但我与她有一种特别的情感,曾因特别的情感为她写过两首蹩脚的打油诗。
其一
春风带雨来,
春神喜徘徊。
遍地金黄色,
此花是谁栽?
其二
春风吹百花,
赤橙蓝紫开。
金黄一怒放,
占尽大舞台。
什么花?油菜花。谁栽的?老百姓。试问哪一种花敢和它较劲儿?那么金黄灿烂、那么耀眼夺目、那么为数众多、那么辽阔无垠。我确实是喜欢油菜花的,喜欢她平凡普通,色彩单纯,不妖不娆,不娇不嗲。无论高山平原,无论悬崖沟壑,都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和夺目的色彩。我甚至坚信,成都的春天可以没有许多花,但不能没有油菜花,否则是不可想象的。
我经常会在比我矮不了多少的油菜花间漫步,任凭黄色的花粉沾满我的衣裤。只顾吐纳菜花的醉人香味,静观蝴蝶的上下翻飞,凝视小小的蜜蜂不住地搓着两条细长的腿、撅了屁股、专注于4只花瓣托举的花蕊。看着看着便想起吴承恩的那首《咏蜂》诗: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器器薄翅会乘风。
我还会折一截鲜嫩的油菜杆儿,剥了皮,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那种略带微辣的清香是独特而可以回味的。我猜想没有人吃过这种东西,因为有一年当我这样做时,几位朋友大吃一惊。而我是打小就把家乡的油菜杆儿当美食当干粮的。
油菜花开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半个月左右吧。一不留神她就走了,会把金黄涂成墨绿。这时在我的心里成都的春天结束了。此时此刻,我会无意识地反复默诵“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的古词。这是黄庭坚的叹惋,春来春又去,年年岁岁,春去春又来,岁岁年年,实在不知道共振了多少人的同频情感。
说成都的春一眨眼就过,有点夸张,也并不过分。
成都的春是短暂了一点,但风姿绰约、生机一片,令人心旌摇荡!
侯志明(锦江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