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暑,我在鼓浪屿。说起鼓浪屿,大家一定都听说过,这座小岛位于福建省厦门市,素有“钢琴小岛”之称。鼓浪屿上行人如织,中心街上的特色小店恍惚带着点张爱玲笔下的小资情调。这里的书店布置得颇为雅致,进店的人多以摄影采风为主,长枪短炮对着在书桌前摆好姿势的小孩或年轻女子一阵狂拍,随后便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大多数游客无心在书店消磨时光,因此真正能够留下来阅览书籍的游客其实并不多。但置身书店的我是放松且惬意的,既能躲避大暑里火热奔放的阳光,又能在淘书的乐趣里收获不期而遇的惊喜。桌上,咖啡杯中洁白的泡沫、漂亮的拉花和隐隐钻进鼻孔里的浓郁香气,为我带来了闲适安逸的感觉。我在一隅角落淘到了一本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书皮已有些黯淡,好在内页很干净、很舒服,几乎是还没被人翻开过的。在书店里细细地翻看着这本书,逗留了一个下午,目光瞄了眼窗外,已是夜晚,游人已经渐渐稀疏。于是,我推门而出,鼓浪屿的街上明显静谧了许多。从龙头路拐进去,随意逛荡。走到黑漆漆的海滩,没有撒满银白色的月光,尽管头顶的月亮是如此温柔。站在沙滩上,看着不远处相依而坐的情侣还有纳凉的岛民,不觉有些孑然。心里还盘算着,不如就坐在海边待到天亮罢。想想又过于可笑,坐在沙滩上过夜也太委屈自己了,没准还要被人当成神经病。继续启程,沿着海边小路前行,耳边仍然萦绕着波涛澎湃的乐声。看看表,接近晚十一点,路上行人零星,倒是路边有不少小店,不知是旅客还是岛民坐在塑料椅上,桌上堆着一摞啤酒瓶和几盘小菜,吹着海风畅饮闲谈,好不惬意。白日里人潮涌动的肯德基,也已闭店熄灯。此刻的鼓浪屿,偶有狗吠,不知谁家的猫儿惊而乱窜,疏忽便无了踪影。在这样如水的夜晚,我也心痒痒地想找一地小憩,小酌几口,与当地人促膝长谈倒也不失为一个熬夜的好办法。然而我又摇摆不定,想想又继续行进。不久便后悔了,不知是不是犯了路痴,前方的路越来越昏暗,路灯也开始迷离起来。自以为来过鼓浪屿多次起码攒了点经验,没想到黑夜垂临,店家闭门,各幢民居模棱两可,路标看得懵懵懂懂,竟有点沮丧地以为自己迷路了。眼前的路无尽地延伸至远方,如同漫长的时间一样在摧垮我的意志。夜行于空无一人的街道,远方是一盏接一盏朦胧的路灯,像是指示着时空无限膨胀延伸的刻度,无穷尽地标记下去。这样的夜晚,越走便越惶恐失措,孑然一人隔绝了对空间的感知,远和近的概念在不断混淆模糊,直至完全无法辨识,实在未料及这次的鼓浪屿之行竟是这番情景。胡思乱想着,这下赶不上轮渡了,过了十二点恐怕只好流落街头。好在七拐八拐竟也让我回到了原点。走至码头,正赶上末班轮渡,只差三分钟便得滞留鼓浪屿了。上了轮渡,有种说不出的释然与自在,甚至由然生出一种安全感。又至大暑,回想起这段记忆,我想起了这样一句话:“有一种地方,现在看不到了,然它的光影,它的气味,它的朦胧模样,不时闪晃在你的忆海里,片片段段,每一片每一段往往相距极远,竟又全是你人生的宝藏,令你每一次飘落居停,皆感满盈愉悦,但又微微怅惘。”大暑里的鼓浪屿一夜,便是片段与片段相接、片段与片段分离之轨迹。虽无甚感慨唏嘘,但又切实难以忘怀,便在这又一年的大暑萌生了记录的念头。到鼓浪屿多次,多是与父母同学同行,尽管行程安排稳妥却少了纯粹的自由乐趣。未付诸行动之前,窃以为深夜漫步能迸发思想之火花,能在无人寂然之时回首往事获得意想不到的启发,实则不然,但又确实收获颇丰。终于明白,原来纷纷扰扰皆是生于心念,而真正的静心沉思又非只是通过刻意营造环境所能企及,生活如此,周而复始。那年大暑,我在鼓浪屿,一个人,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