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肥绿瘦话海棠

旅游花垣视窗 2021-03-10 18:53

作者：张明华

春节一过

万物复苏

稍稍不经意

一年之中最好的赏花季又来了

在早春的花卉中

唯有海棠

高贵端庄、高雅脱俗

百看不厌

红肥绿瘦话海棠

——闲情怡趣之一

春节一过，万物复苏，稍稍不经意，一年之中最好的赏花季又来了。

在早春的花卉中，梅花似乎性急了些，枝头上的叶芽才将冒出，她就迫不及待地迎风招摇。野樱山李淡了些，花瓣上敷着的那层白粉，也经不得风吹雨洗，还没来得及走到他跟前驻足，她就来了个落英缤纷。桃花哩，山野阡陌、屋前房后，随处都有她们的身姿，虽苗条袅娜、粉黛欲滴，但到底俗了些。菜花嘛，不管茁壮还是纤弱，时节一到，就都齐展展地满地铺开，壮观倒是壮观，却草根味太浓。窃以为春花之中，唯有海棠，高贵端庄、高雅脱俗，百看而不厌。

海棠花是我国的特有物种，素有国艳之称和花之贵妃之誉，在很早的时候，我们的先祖就欣赏她、歌咏她。《诗经》中有一首《卫风木瓜》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现在我们还经常用“投桃报李”来形容朋友之间的相互馈赠。但是，不要以为诗中的“木瓜”“木桃”“木李”，就是桃子、李子、木瓜等水果，他们全都是海棠在那个时候的称谓哦。由此可见，早在春秋战国之前，海棠也被广泛种植并被作为馈赠朋友的上等礼品了。喜欢打仗的汉武帝，附庸风雅起来也高大上，在他所修建的皇家园林中，就栽种了一片属下敬献的海棠。善于辞藻的司马相如，用毕生才情堆砌起了《上林赋》，在描绘花木繁茂时，有“枇杷橪柿亭奈厚朴”之语，其中的“奈”就是海棠。唐朝中期，出现了一部《百花谱》，在这部植物学著作中，首次把“木瓜、木桃、木李”等统一学名，这个学名就是海棠。

海棠花品种较多，但无论是哪一种，无不娇艳可人。因此，人们中意海棠，在观赏之余，也衍生出许多有趣的故事来。

据班固《武帝故事》记载，汉武帝年轻时，看上了姑姑的女儿阿娇，姑姑试探着问刘彻，长大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刘彻不假思索地指着阿娇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刘彻继位后，果然娶了阿娇为皇后，恩恩爱爱了好几年，但因为阿娇无后且骄奢蛮横，还参与了西汉史上最大的巫蛊案而被废。唐代诗人何希尧有一首《海棠》诗：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何希尧在唐朝诗人中并不是很出色的，但诗人把雨中含苞待放的海棠，比作美艳绝伦的少女，并且希望时光停滞，使海棠花那妖娆的容颜能够永驻，活用武帝金屋藏骄的典故，到也把诗人喜爱海棠花的心情表现的真诚炽热。北宋僧人释惠洪著有《冷斋夜话》一书，虽大多是诗论，但也有不少名人轶事。书中引用了《太真外传》中的一个故事。唐玄宗游览沉香亭，招太真妃子，而贵妃醉未醒，乃命人扶掖而至。杨贵妃被人架到玄宗面前时，是“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一副瞌睡未醒的模样。唐太宗见状，说了一句很雅致的话，“是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用现代白话来说，那就是这哪里是妃子醉了呢，这简直就是一朵娇艳的海棠花还为睡饱哩。唐玄宗以花喻人，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娇媚的醉态、睡态表达地十分传神。由此之后，海棠春睡，就成了一个让人暖心的典故。

宋代是天朝继春秋战国百家争鸣以及唐代之后的又一个文化鼎盛时期，许多文化人十分钟爱海棠，留下了大量的吟唱海棠的诗词和掌故。东坡先生诗词好、文章好、书法好、性情好，对海棠也是十分爱好。学书法者，都知道先生位列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帖》，这实际上是先生的诗稿，其中有“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之句。“燕支”就是“胭脂”，先生把海棠花比喻为雪上抹胭脂，从绘画的角度，描摹出了海棠花那凝脂一般的底色和晕染浸润出来的红色，实在是高妙至极。先生贬官黄州时，只是个空衔，俸禄少得很，因而生活十分窘迫，“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黄州城东有个定惠院，院东头有株老海棠，每到花季时，满树流霞，十分撩人。生活困顿的先生，每年都要想办法弄一点酒菜，置于海棠树下，与朋友赏花饮酒斗诗作文。有一年，先生去闸口探望一位姓邵的学生，并将携带的海棠树苗植于邵氏堂前。之后，师生通信中，东坡总要在末尾加问一句“海棠无恙乎”，而邵氏也总是回复“海棠无恙”。南宋初年，金兵南侵，邵氏房屋被焚，堂前的海棠树遭火炙伤，后被台风从伤处刮断。但这株海棠生命力及其顽强，竟从断处长出了新枝，“年年绿萼红英、满树锦绣”。据说，东坡亲植此树就在江苏宜兴闸口，1982年，当地以此海棠为中心，建设了一个海棠苑，著名的书法家林散之先生还为此特书“海棠无恙”匾额予以纪念。

南宋文人陆游的知名度很高，婉约者喜欢他的莫莫莫错错错《钗头凤》，豪放者喜欢他的王师北定中原日的遗嘱《示儿》。与当时的许多知识分子一样，陆游也喜爱海棠，并且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陆游在蜀期间，游览成都，写了一组由十首诗组成的组诗，其中第二首就是咏海棠的。为爱名花抵死狂，只愁风日损红芳；绿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诗人爱海棠爱得发狂，整日只担心烈风狂日摧花残，于是连夜恭恭敬敬地给天老爷上奏章，希望他老人家多安排些阴翳来庇护海棠。陆游与他表妹唐婉的故事世人皆知。据传，他与唐婉别离时，唐婉送了他一盆四季海棠。唐婉说，此花四季红艳，可名断肠红。陆游沉默良久，接过花盆说，应叫相思红。真实生活中是否有这么一段，我们不得可知，但两人的真情感却不是虚饰的。

自从《诗经》开始咏唱海棠后，在历代的诗文中，海棠都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主角，咏唱海棠的名篇不胜枚举。东坡先生《海棠》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诗歌化用唐明皇海棠春睡典故，把海棠比喻成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不能不让人怦然心动。宋金时期北方文学的代表人物元好问也有一首海棠诗，“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诗人与儿女们一起来到海棠树下，可海棠却还是蓓蕾，但旁边的桃李，已经在和煦的春风中闹热开放。此诗妙就妙在诗人借此场合笔锋一转，告诫后辈既要内涵丰富更要含蓄内敛，不要像桃李那样争春趋时，怪不得他的前辈诗人苏轼说“桃李漫山总粗俗”。在浩如烟海的海棠诗词中，大家最熟悉的莫过于李清照的那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雨疏风骤之后，盛开的海棠被摧残，树下落英缤纷，树上残余的，也是蒙头垢面，惨不忍睹。词人的这一句，既是回答卷帘人，更是在内心喃喃自语。春花凋零、韶华流逝，都是自然界的必然和不得不。词人的惜花之情倒在其次，惜时之意，着实令人扼腕。国贼袁世凯，也有一首《咏海棠》,“海棠带雨洗红妆，乞护重阴昼正长；蛱蝶不知花欲睡，飞来飞去闹春光。”诗句化用陆游“乞借春阴护海棠”，比喻沿用海棠春睡，整诗几乎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就算是袁大头的风雅之作罢。

大多数品种的海棠花是没有香味的。西晋豪人石崇，富可敌国，他也十分喜爱海棠，但却留下了“若使海棠能香，定铸金屋以藏”的遗憾。北宋奇人彭渊材，也是海棠花的忠实粉丝，但有一天他说出了人生五恨：一恨鲥鱼多骨、二恨金桔太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固不能诗。海棠无香，恨也无法，自然使然。不过曾巩的成就，主要是在新古文运动方面，其诗词确实没有同时代的欧阳修、范仲淹、苏东坡、晏殊、柳永等出名。唯一有点淡香的是西府海棠，如果哪位朋友有，定携酒置菜前来一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