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一些地区的地理课本中,在讲到大洋洲的岛国时,往往会提及瑙鲁这个奇特的岛国。并非这个国家在大洋洲有着很重要的地位,而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个过于奇特的国家。
图 | 瑙鲁鸟瞰
世界上从来不乏坐拥矿产的国家:曾经因煤铁而短暂崛起的普鲁士,以黄金和钻石而闻名于世的南非,波斯湾周边的一众石油国,南美的一些铜矿国……但像瑙鲁这样以“鸟粪”立国的国家,实在是少见。
鸟粪——改变海岛命运的“天赐宝物”
瑙鲁岛的历史很长——3000年前波利尼西亚人已经在此定居,如今瑙鲁国旗上的十二角星即代表了在此定居的十二个部落。
图|瑙鲁国旗
瑙鲁国的历史却并不长——1968年方才脱离澳大利亚的统治,独立建国,此前一直是作为殖民地而存在。
最先殖民瑙鲁的是德意志帝国,1888年,德意志帝国的殖民者将此地划归帝国管辖。不过当时德意志帝国对于这个小岛并无兴趣——毕竟这个岛又小又穷,除了椰子什么都没有。对于本就缺乏海外殖民地的德意志帝国来说,也仅仅是个心理安慰而已。
图 | 瑙鲁岛
但这海岛的命运,最终因为一块石头门挡而改变。早期的瑙鲁集聚了许多鸟儿,成群的鸟将鸟粪落在这片土地上,日积月累形成了很厚的鸟粪,最后被分解成一种优质有机肥料——“磷酸盐矿”
1896年,太平洋群岛公司磷酸盐矿部门的一位职员来到悉尼办事处工作,他发现办事处的一个石头门挡和他曾经见过的磷酸盐矿很像。
不过那块石头的主人——办事处的一位老员工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几年前在瑙鲁岛上捡来的这块石头并没有什么蹊跷。
图|磷酸盐矿
然而在新员工的坚持下,他们对这块石头还是进行了鉴定,最终证明这确实是一块质量极高的磷酸盐矿石。
1906年,在太平洋群岛公司的努力下,英德两国政府与当地公司最终达成协议,成立了“太平洋磷酸盐公司”,专门负责瑙鲁岛上的采矿事宜。仅仅在第一年,就有5000千克的磷酸盐矿被开采出来,并运抵澳大利亚。
图 | 瑙鲁的磷酸盐矿开采
德意志帝国在一战战败并被肢解,其在公司内的利益也被收购。1919年,瑙鲁成为了国际联盟托管地。由英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共管,澳大利亚代表三国行使管辖权。三国成立了“英国磷酸盐委员会”,彻底接管了岛上的采矿权利。
但想来那时岛上的磷酸盐矿开采并没有大规模进行,因为仅仅二十年后,欧洲就再度燃起战火。二战期间,纳粹德国海军曾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击沉四艘盟军战舰以示报复;1942年,日军轰炸并占领了瑙鲁,岛上居民几乎全部逃往澳大利亚;日军想在此建立基地,作为进攻跳板,但被美军发现,日军遭到美军轰炸,最终撤退。
图 | 美军轰炸瑙鲁岛
在二战结束之后,瑙鲁再次成为英、澳、新三国的共管地区。虽然联合国倡导三国关注瑙鲁人的福祉,要求每年公开开采详细情况,保证瑙鲁人也能获得一定收入。但三国都没有理会联合国的要求,事实上也没有关注瑙鲁人的福祉。
1948年,瑙鲁磷酸盐矿开采的收入就高达74万澳元,然而仅有2%被用于瑙鲁人民。
图|瑙鲁鸟群
经历了殖民、战争的瑙鲁人民,不希望继续扮演“大国砧板上的鱼肉”的角色,开始在岛内发起抗争,要求夺回采矿权,要求成立独立的国家。最终,迫于国际压力,澳大利亚终于松口,无可奈何地结束了对瑙鲁的统治。
1968年1月31日,瑙鲁共和国成立,瑙鲁人民终于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了。迎接瑙鲁人民的,确实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图 | 瑙鲁国会
“人均收入最高的主权国家”
其实所谓掌控自己的命运,在瑙鲁人民心中可能就是“采矿的收入终于可以自己支配了”。1970年,瑙鲁政府以2100万澳元的价格,从澳大利亚收购了全部的磷酸盐矿开采业务和权利。
而从1968年到90年代早期,瑙鲁共开采磷酸盐矿4300万吨。当时仅凭这一项出口,瑙鲁政府每年就可收入1~1.2澳元。而瑙鲁人口当时甚至不足一万人,因此瑙鲁人民的生活水平直接起飞。在那段时期,瑙鲁人骄傲地宣称:“在世界上的所有主权国家中,我们的人均收入是最高的。”
图 | 瑙鲁中央政府所在地——亚伦
拥有了大量财富的瑙鲁人,开始了他们的“凡尔赛”生活:虽然国土面积仅仅只有21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中型机场——但瑙鲁人每家都有两辆以上的豪车;
欧洲诸国正在战后重建,亚非各国正在努力发展时,瑙鲁人已经直接开始享受全套的现代化服务,几乎所有最新的科技产品都会在瑙鲁人的家中出现;
国家福利极为优厚,水、电、通信、医疗、房屋几乎等同于免费,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学费全部由国家承担;
图 | 瑙鲁国际机场
瑙鲁航空公司几乎等同于瑙鲁人的“空中公交”,只需要支付极低的票钱,就可以坐着波音飞机出国旅行;
全国人民几乎不需要工作,万余国民中有一半在政府和航空公司工作,矿产开采则全部交给外籍劳工;
瑙鲁人的地产几乎遍及全球,大洋洲各国都有他们购置的大厦,美国俄勒冈州有一片森林也是他们的产业,甚至在欧洲也有瑙鲁的产业——堪称新世纪的“日不落”;
图|二战日军旧照
甚至从身材上,都能看得出瑙鲁的富有——97%的男性和93%的女性超重,是世界上最胖的人群,2型糖尿病患病率为世界最高,即便有着极高水平的医疗保障,2009年调查显示,瑙鲁人的平均寿命仍在64岁上下浮动。
而当时,几乎在各个国家也都流传着瑙鲁人的“凡尔赛”传说,比如——一个游客向瑙鲁人询问时间,瑙鲁人却并不回答,只是直接取下价值不菲的瑞士名表,交给那位游客扬长而去。但梦境再美,也终究有醒来的那一刻。随着90年代磷酸盐矿储量逐渐耗尽,瑙鲁人的“凡尔赛”生活最终还是画上了句号。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被抛弃的偏僻小国
图|瑙鲁群岛
瑙鲁人凭借磷酸盐矿发了家,但他们并没有利用好这笔财富:
学费全部由政府承担,但是出国留学的瑙鲁学生仅有13%能够拿到大学文凭。缺乏高水平人才,导致瑙鲁根本没有发展高附加值产业的基础。
将大量资金用于购置车、表以及地产,却没有进行任何的储蓄、投资和产业建设,瑙鲁人因开采磷酸盐矿而发家,却连采矿的核心技术都未曾掌握。
图|磷酸盐开采后裸露出的石滩
即便是磷矿收入已经开始显著减少的90年代初,瑙鲁人却仍旧没有丝毫的危机感,时任总统没有解散从未盈利的航空公司,也没有裁减政府人员和开支,反而是增加了政府工作人员的数量。
瑙鲁人的“凡尔赛”生活,只不过为他国送去了发展和建设的资金。而且事实证明,随着政府财政收入的减少,这些“凡尔赛”也都成了极具讽刺意味的笑话——曾经是澳大利亚第一高楼,被视为瑙鲁人未来国土的“瑙鲁之家”大厦(Nauru House),因为多年的管理和经营不善,于2004年以1.4亿澳元的价格被迫出售,并且出售大厦的这些钱甚至不能填补大厦多年的贷款。
图 | “瑙鲁之家”大厦
瑙鲁的电话通信网络曾经是免费的,2003年政府却再也无力负担高昂的维护费用,并于2004年关闭了部分卫星通讯服务,昔日现代化生活的小岛居然陷入了通讯瘫痪,直到2009年才通过外资公司入驻方才解决。
为了“养家糊口”,瑙鲁走上了“邪门歪道”。瑙鲁的第一次尝试,是希望将本国打造成一个“避税天堂”和“洗钱窝点”。
外国人可以直接向瑙鲁政府购买护照。并且在上世纪90年代,只需25000美元即可在瑙鲁境内成立一家持牌银行。各国的黑色组织都曾通过瑙鲁的相关机构,转出数百亿的黑色资金。而这样有损于国家利益的存在,必然不能被世界各国所容忍。最终在2003年,瑙鲁通过了反避税法。瑙鲁的第一次尝试也就此失败了。
瑙鲁的第二次尝试,则是利用自己是联合国成员国的地位,通过“承认国家主权以换取经济援助”。
图|瑙鲁人
阿拉伯撒哈拉民主共和国,这是一个位于西撒哈拉地区的不被多数国家承认的政权,但瑙鲁却承认了其主权。后来阿尔及利亚连续多年向瑙鲁提供每年1000万美元的经济援助,才让瑙鲁在2000年撤销了对于这个政权的承认。
2008年,在确认能够从美国、欧盟、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获得财政支持之后,瑙鲁宣布承认科索沃独立。不过在2019年,瑙鲁又撤销了这一承认。
2009年,瑙鲁又通过承认高加索地区的阿布哈兹、南奥塞梯两个政权,从俄罗斯获得了5000万美元的“人道主义援助”。
瑙鲁也曾在我国的两岸关系中反复横跳,而所求不过就是为了获得些经济援助。宛如跳梁小丑,可悲又可怜。
图 | 新加坡夜景
瑙鲁之所以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其实还是瑙鲁人自己不顾长远的结果。同为被殖民的狭小岛国,瑙鲁和新加坡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瑙鲁的天然优势是磷酸盐矿,新加坡的天然优势则是位于马六甲海峡南端的地理优势。然而新加坡却并未将本国定位为世界重要航道上的“收费站”,而是在地理优势的基础上,大力发展本国产业:
独立初期,大力发展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加强对产业、人才培养的投资,为日后的产业发展和升级打下基础,最终厚积薄发,在电子、化工、炼油、橡胶等领域取得巨大成就;
图 | 新加坡的石油炼化工厂
新加坡并非产油国,却通过人才培养,产业建设,在新加坡发展起高质量的炼油产业,其炼油产量是石油消耗量的2倍多,最终使得新加坡这个“无油国”成为了亚洲地区的石油炼化和定价中心;
新加坡政府控制的淡马锡控股公司和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几乎完全控制了新加坡的电力、交通、电信、金融等领域,并在欧亚国家进行了大规模的投资,而这些投资也都为新加坡带来了巨大的回报。
相比之下,瑙鲁却甘于担任“采矿场”的角色。而世界上各大产油国尚且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各国对于本国的石油资源尽量节约开采。而瑙鲁却不知节省,在二十余年间将全国矿产开采至枯竭。
图 | 淡马锡控股公司
如今瑙鲁资源耗尽,全国80%的土地因过度开采而被彻底破坏;对外投资几乎全无回收,只余少数回报率极低的低端产业;只能靠着在各个大国之间如小丑般摇尾乞怜,苟图衣食。
正应了《左传》当中那句千古名言——君以此始,必以此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