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贝尔格莱德的第一天,导游有事外出,原定计划他就带我们两天,其余时间自由活动。他向我们推荐了一家塞尔维亚传统菜的饭馆,我们按照地图找到了。
贝尔格莱德老城区很小,所以找到并不难。就像大部分的欧洲饭馆一样,那家饭馆分里外两部分,外面的部分延伸到街上,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我们到时外面已经坐了很多人,其中还有一桌中国人,我们只是对视了一眼。
我们径直来到里面,一个胖胖的男侍者走过来。菜谱就插在桌上的调料盒里,我打开看,满眼的塞语字母,也没个图片,一时懵了。我用英语问这个小伙子,你帮我推荐几个菜吧?他英文很烂,反应了一会儿只是在菜单上僵硬地指了指。我怀疑他有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又研究了一遍,他仍有些不知所措。我再次说了自己的意思——the most popular one。我想他明白了,只是似乎还不习惯为我做主。他指了一道菜,我向他确认是不是肉菜,他回答说是,于是就点了。之后又要了沙拉,一杯红酒,一份冰激凌。桌上放着烟灰缸,意味着可以在饭馆里又抽又喝。当然,某些饭馆也会禁,但贴着明显标志。
菜上来了,是塞尔维亚传统的cevap(斯瓦皮),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它就是一根根碎肉捏成的小肉棍,拇指粗细,放在铁板上煎成,配合着大饼吃。当时我跟那个小伙子说,要one piece,我的意思是要一个,他解释说,一般都要five pieces,多者ten pieces,没有只点一个的。我似懂非懂,保守地点了五个。这时完全明白了,就是烙饼卷肉,五根小肉棍。我把它们全放进饼中,一口咬下去,味道不错。
我又拿起菜单,这才看到每道菜的最下方原来有英文,一行小字,详细介绍着每道菜中包括什么。我们又要了“牛排”、“冰激凌”、一杯“杜松子酒”。这边的“牛排”只是当地意义上的,就像这里的“热狗”不同于面包夹香肠——配合着碎牛肉的大饼,还有剁碎的洋葱用来解腻。
那天是周六,许多人坐在屋外的阳光下,屋内只有几桌。一对老夫妇走进来,同样要了cevap,坐在前面静静地吃。后来得知,真正的cevap不是我们那天要的,它包括牛肉和鸡肉,牛肉就是那些拇指粗细的小肉棍,外带薯条,用一长方形的大盘端上来。在机场的宣传册里,我得知那是喝酒的前奏。那天的酒都不错,一杯五六块钱人民币,一瓶更便宜。每次有什么要求,我都会伸手招呼那个胖乎乎的小伙子,他浑身圆圆的,系着围裙,一张小嘴微微撅着,我说感谢的时候他会顽皮地朝我眨一只眼睛。离开时我们给了他二百第纳尔小费,他笑逐颜开。从饭馆出来,我们走入贝尔格莱德午后的阳光中。
我们一直向北,经过一处破烂的地区,最终来到了多瑙河。
此处的多瑙河非常浑浊,河岸边堆积着树干树枝。我们坐在河边的一棵树下,望着河水,有那么一刻竟有一种身处北京奥森公园的感觉。那条河同样宽阔,对岸也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河里的锦鲤胖得像猪。一个塞尔维亚女人穿着吊带,放她的两条狗到河里戏水。她扔出一个球,两只狗一下子冲进了水里。
我们终于走到一处干净整洁的地方,那里露天搭了天蓬,坐着一桌桌的客人。大多是年轻人。我们坐下,一位女侍者招呼了我们。她在桌子上铺上一张极为干净的白桌布,就像宾馆新换的床单还带有质感的折痕。其他侍者也都西裤衬衫,衬衫的领结打得一丝不苟。铺好桌布后,我对她说,我们只是喝点东西。
我一边喝啤酒一边抽烟,十分闲散。中午的天气有点热,此处正好乘凉。结账时我照例付了小费,说:“这一百元是给你的。”女侍者的脸红了一下,说谢谢。
此刻,我突然想到最后一天在老城区吃牛排的经历。那是真正的牛排,一块完整的肉有一个烧饼那么大,韧性十足。侍者亦是衣着正式,他是一个白净强壮的小伙子,英语非常棒。他有条不紊地帮我们移走那些调料盒,然后铺上桌布。之后消失了一会儿,给我时间研究菜谱。再次出现时我招呼了他一声,他说:“You ready?”我说是的。我让他帮我推荐个菜,他十分熟练地指给我说:“It‘s my favorite!”省了我不少事。这种正式的地方上菜都慢,体现对顾客的尊重。中途我去卫生间,见他正坐在吧台后,玩着手机。结账时他把账单夹在一个皮夹子里递给我,我放上钱和小费,还有一个从北京带过去的小礼物——一枚明朝官员的卡通钥匙圈。
他拿走皮夹时一边走一边看,看到钥匙圈噗哧一声笑了,又转身走回来——我说这是送你的小礼物,来自我的家乡北京。他说这是什么?我说是钥匙圈。他说不,这个小人儿是什么?我说是一个古代中国官员的卡通形象。他很感谢,说,要把它送给自己的孩子。哦,他都有孩子了。他就像那些经验丰富的侍者一样,开始对我儿子释放亲切,他说:“Hey,give me five!”孩子跳起来使劲拍了他的手掌,他兴奋地笑起来。
还有一次,我们在多瑙河边吃cevap,喝一种黑山产的红酒。菜上得极慢,一个吉普赛女孩过来乞讨。我们没零钱,这是真的,只剩五百一千了。我很抱歉,女孩用很蹩脚的英文问能不能给她买些吃的,我说我也在等,如果菜上来可以分你一点。她不满地撇了撇嘴。邻桌一对青年情侣把她叫了过去。我看到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可能是她弟弟。他们一起坐到了那桌,聊起来。最后,那个男人给他们在另一桌点了几份菜,两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们的菜还没上。后来那对情侣走了,走过他们时特意问候了一下,吉普赛姐弟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并没表示过多的感激。我想,那对情侣可能有民族自尊,他们不愿意看到自己国家的人向别国人乞讨然后被拒,于是慨然出手。虽然吉普赛人在欧洲一直流浪,但流浪在塞尔维亚,就是塞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