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和甘肃天水的距离并不遥远。西安往西,高速4小时,高铁1小时40分钟,途经蜿蜒的山道,穿过屹立的群山,就到达了甘肃天水。
然而因今年的特殊情况,相信有不少像我一般远离故乡的天水游子,出于种种考虑都没有回到故乡。眼瞅着一年中难得归家的机会即将溜走,那些藏在脑海深处的、有关这座小城的回忆,又渐渐地浮上心头。
天水,这个名字从口中读出来,便觉得诗意。但它的起源,不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也不是“天水相连为一色”,而是来自于“天河注水”的美丽传说。
相传三千年前,天水地区连年干旱战乱不断,一天夜里突然狂风暴雨雷电交加,随着一道金光闪过,地面裂开一条大缝,随后天上河水竟倾泻而下注入缝中,形成一甘甜湖泊。
在这天上之水的灌溉下,这方从此土地禾苗茁壮、树木葱茏。后来,汉武帝听闻了这个传说,就给这里冠上了“天水”的称谓。
关于天水,可讲的东西太多。它是羲皇故里,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是“陇上小江南”,景色迤逦气候宜人;是中国四大石窟之一麦积山石窟的所在地,历史悠久文物遍地。
但对于天水人、对于在外奔波的游子来说,天水只有一个定语,那就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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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高铁没有开通之前,从天水到西安需要做3到4个小时的火车。一路向东,需要穿越无数明灭变幻的山洞。
小时候常往返于天水西安两地,那时我便执着于数清途经的山洞数量。然而坐了这么多年火车,直到我毕业工作定居西安,依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越往西,山洞出现的频次就越高。而天水就被夹在这狭长的重峦叠嶂间,养育着300多万常住人口。
若说天水小,它有着1.4万平方公里的广阔面积,要知道西安也才有1万多平方公里;但要说它大,走在天水街头,却抬头就能望到山,开车半个小时左右,就能穿越城区,从北山来到南山脚下。
天水下辖两区五县,其中的两区,是最繁华的地段。
彼时麦积区还叫北道,秦州区被称为秦城。北道人要是去秦城,不说“去秦城”,而是叫“上市上”。
在北道打车去市上,拼车10元1位,包车价钱另议(一般是50元),是天水出租车行业流传已久的老规矩,“不打表”也成为了司机与乘客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从火车站出来,便能远远地听到出租车司机操着浓重的乡音揽客:“市上走不走,市上差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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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打车回家的路上,会经过渭水的支流——藉(xi)河。这条河流由东向西从天水主城区蜿蜒穿过,曾经一度枯竭,不过干枯的河坝却成了我们的童年乐园。
记忆中的藉河大坝是宽广的,穿过横跨在大坝上的桥梁,需要10分钟左右的步程。然而河坝却常年无水,只在中央有龟裂的泥土和细细的溪流经过,像是黄色的水彩在纸上矜持而自然地流下一丝痕迹。
清明前后,这里便成了风筝的乐园。没在河岸放过风筝,在同龄人中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从陡峭的大坝直冲下去,再以最快的速度爬到坝顶,是孩子间乐此不疲的游戏。胆小文气的女孩子,就只能绕到大坝旁的台阶小心翼翼地下到河岸。
也有附近的居民在河岸的某段开辟出城市里的菜园。虽说河水枯竭,但多年的流水冲刷,却使得河床土壤肥沃。
那时奶奶就拥有这么一个大坝里的菜园。幼时的自己常常踉踉跄跄地跟在奶奶身后,提着小桶和小铲子认真添乱。
傍晚时分,太阳从山头渐渐落下,夕阳温柔地为山峦、天空和大坝穿上金红的薄纱,那场景隽永而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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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当然,大坝只是孩子们闲暇时分的游乐场,要说起天水可逛可玩的地方,十根手指头是数不过来的。
最出名的就是中国四大石窟之一的麦积山石窟。这座石窟被称之为东方雕塑艺术陈列馆,陡峭的壁崖上,雕刻留存着194个窟龛、7000多尊造像和1000平方米壁画。
不过就像许多老西安人没去过兵马俑一样,很多天水人,并没有上过麦积山。
虽说没上过麦积山,但麦积山风景区除了麦积山石窟以外,还有仙人崖(ai)、石门、曲溪等多个子景区组成。
小时候爸妈的单位组织集体出游、或大人们带着孩子相约去玩耍,说不得要去这几个地方。天水人家的相册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张在这些景区的合影留念。
小朋友们会贴着额头间的红点点排排站,乖乖被“咔嚓”一张,身后是麦积山的天然瀑布。而爸妈则会站在曲溪、石门的溪水中、坐在被流水冲刷得光滑干净的大石头上,摆出酷酷的姿势。
等我们再长大一点,出去游玩便已经不需要父母的陪伴了。邀人、准备野炊食材、租车进到山里,找一处景色宜人的溪旁拍照、野餐。
当父母渐渐老去,我们又重新来到了曾经的地方,成为了旧时的他们,那些风华正茂的时光,就这样被存进了照片里,存进了麦积山迤逦的景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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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作为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天水的人文景观也十分值得回味。不过由于今年的特殊情况,不少年味风俗只能来年再见。
以往每年正月初九,对许多天水人来说是特别的一天。因为根据习俗,众人要在这一天去玉泉观“朝观”。每当这个时候,寄托当地人祝福的玉泉观便开始摩肩接踵。
据说抢到头香的人能获得一整年的好运,所以讲究人老早就来到了这里爬山。大多数人并没有这么强的“胜负欲”,跟着人流上山,拜一拜祈求来年平安喜乐,再在天水夜景的陪伴下随着人流下山,也就足够了。
相比于玉泉观,这里全国最大最早的伏羲庙,却不是天水人常去的庙宇。反倒是寻本溯源的海外游子,会专程来这里祭祖。
传闻天水是伏羲的诞生地和伏羲文化的发源地,而这也是天水被称为“羲皇故里”的由来。2011年6月开始举办的伏羲大典,更是被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不过,专程去参观伏羲大典的同龄人是不多的,因为在此之前有学业压力,等高中毕业后,大家也大多考去了其他城市,没有机会再来观看。
印象最深刻的风俗集会,是一年一度的社火表演。正月十二的秦州区和正月十三的麦积区,平时车来车往的主路会被戒严,花团锦簇的花车上在主路上慢慢驶过,高高站着装扮成各种人物形象的演员,车前有喜庆的秧歌和高跷开路。
幼时的自己会约小伙伴一起来看社火,那时就对花车上站着的小演员充满着憧憬与好奇,想问问他们是怎样稳稳地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站得久了会不会很累,还有,他们是怎样当上小演员的。
路旁人潮汹涌,各色小吃摊也摆了出来,人们像是想要急切地抓住年的尾巴最后热闹一下,在锣鼓喧天中垫脚眺望,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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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春节回家,最期待的自然是家乡的味道。在美食同质化现象日益严重的今天,我却依然很难在外地找到独属于天水的味道。
天水人虽说爱吃牛肉面,但也不像兰州人那般热衷于在早晨来一碗牛肉面。对于天水人来说,清晨的味蕾是被面皮和擀面皮唤醒的。
面皮和擀面皮有两种吃法:直接吃和夹砂锅饼吃,大街小巷卖面皮擀面皮的摊位,往往会从早营业到晚。天水的面皮少醋多辣,还会放很多麻酱,面皮更软、黄亮透明。擀面皮的调料和面皮一样,但口感更加劲道。
因为其方便携带,上学时我们就喜欢提碗面皮到学校,先解开调料袋子,再把面皮倒进调料搅拌,最后把袋子放课桌上火速消灭掉。上学几年下来,不少人都练得了一手倒面皮的好手艺。
猪油盒是独一份的天水美食,糅合了猪油和调味料的面团放进平底锅中大火油炸,冒着猪油的香气热乎乎放在吸油纸上,外皮酥脆内里又绵软入味,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但由于猪油盒一般只有早上有卖,所以到底有多少天水人为它牺牲掉周末清晨的懒觉,这事儿它自己可能算不清楚。
同样的天水独一份还有呱呱。被大瓷盆扣在案板上备用的呱呱,经过老板手速飞快的捏掐和调味,顶着红彤彤的辣子端到眼前,一口呱呱一口黄馍馍,最后剩一口馍把碗底的调料“颤”光,相信没有哪个天水人能拒绝得了。
学校门口的丸子夹饼和烤年糕也是一绝,饭量大的同学甚至能吃两个丸子夹饼再添两个烤年糕。虽说这两样美味的做法简单,但我却再也没吃到过去的味道。
还记得上学时,路过美味早点摊的同学经常被要求带饭。法院路口的猪油盒、仿古街的擀面皮、二马路的三十一号面皮...有时一个人就肩负了小半个班级的早点代买服务,当他提着十几份早餐进教室时,身上仿佛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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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随着高铁站的开通建成,我们和天水的时间距离变近了,但每次回去,它好像都变得有点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藉河早已治理妥当,枯竭的河岸被清澈的河水所拥抱,成为天水的一道风景线;麦积区的商业中心,逐渐从二马路转移到了分路口;
小时候有着大片湖泊的马跑泉公园,经过几年的修缮重建终于开放,变成了小型游乐场;
曾经偏僻的天水郡开了新广场,夏夜的傍晚繁荣又热闹;万达也在开辟的新城里驻扎了下来,紧密筹备着开业。
熟识的同龄人中,留在天水的不多,政府、国企、银行是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归宿。也有年轻人在这里开了猫咖、酒吧,这些小馆子成为了我们回天水最常光顾的地方。
不变的是,我们走在街上,依旧三两步就能碰到一个熟人,甚至许久未见的旧友也会在不经意间重逢。
每次回天水,总会荒废几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在酒吧玩闹,在茶馆打麻将,与同学好好聊聊近期的感受。
在这里,外面的烦恼可以尽数倾吐随后释然,小城的悠闲生活不受灯红酒绿的侵扰。
如今,春假期间,熟识的老朋友未能如期见面,又将再次带着对故乡的不舍奔赴前方。只是别忘了在负重前行时回头看看,我们与天水有关的美好回忆在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