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素卡
马蹄河村有个村民叫程运付，听这个名字，你可能有点陌生。
但在2月24日，程运付因为坚持做拉面15年，一碗只卖3元的事迹在各大短视频平台曝光，于是程运付被人们改称呼为“拉面哥”。
在一夜之间，全中国各地的网红都纷纷奔向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马蹄河村。
主播们开始了流量的朝圣之旅，马蹄河村，也被人们改称为“拉面哥之乡”。
现在，你可以在拉面哥之乡看到全中国最疯狂的场景，这里就是中国的土味伍德斯托克。
现在以拉面哥的家为圆心，方圆十里散发着狂热的氛围，每天吸引几千名主播和游客前来朝圣。
在这个马蹄河村，你能看到许多主播驶入、跑入、挤入、涌入，甚至空降进入这片土地。
这里有孙悟空、猪八戒，有卖身葬父的、下跪拜师的，这里有北方人、南方人，也有扮成中东人的中国人，以及慕名而来的黑人。
他们一边念叨着“3元一碗15年不涨价太感人了”、“老铁们支持正能量”，一边翻进拉面哥家的院墙，实时曝光着拉面哥的生活。
我们当地的线人为了目击这一怪象，也动身去了马蹄河村。
出人意料的是，在见识到2021年最为震撼的怪象之前，在距离拉面哥家门还有2公里的地方，我们就彻底堵车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让我在这个小乡村里，感受到了在一线城市才能体验到的拥堵。
但到达村子后，我们却惊讶地发现这个村子有着极为宽阔的免费停车场。
当地人表示，这样的停车场一共有6个，大、随便停、不要钱，是村长在得知拉面哥火了之后，连夜拉着村民修的。为了迎接寻访拉面哥的主播和游客们，他们还紧急拓宽了村中的道路。
·图源：楚天都市报
村口随处可见带有拉面哥的欢迎条幅，据村民讲，村长有时还会带头在村口送茶水，我们今天运气不好没赶上。
欢迎条幅边上，是一大片为拉面哥“点赞”的广告条幅。
在村口，我们还看到了两辆运营商开过来的应急通信车。
据调查，在周边县市都未普及5G的情况下，一众主播向中国移动投诉村里没信号，于是马蹄河村连夜安好了5G信号塔，24小时不间断供应5G流量。
自从马蹄河村改名为“拉面哥之乡”后，村子的集市也迅速扩张了一倍，涌入了外地小贩。
·一汽车公司特意制作了一个路牌，上面写着“拉面哥故乡”，后来村民用黑笔把“故乡”改成了“家乡” 。图源：网易新闻
从村口向内蜿蜒的两公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诺大的野生集市。
很多外地人嗅到了拉面哥名头的商机，于是从各处赶来做生意。
所以，挨着村口最近的摊位上都在出租充电宝、Wi-Fi。
·图源：新京报
在几天时间内自发形成的“拉面哥家门口的集市”，已经成了主播们的固定补给站。
有很多村民在兜售泡面、烤肠、奶茶等食品，你也能看到手工饺子和露天烧烤的摊点，我问了一位主播，他说这些都是外地人开的摊子。
我们继续深入，随着声音越来越嘈杂、空气越来越焦灼、广告条幅和感谢锦旗越来越密集，奇装异服的怪人越来越多，那么我们就越来越接近拉面哥的家。
从中国各地奔来马蹄河村的主播们，就像去古罗马斗兽场搏命的斗士们，穿得千奇百怪。
以拉面哥的家为中心，画一个圆，越接近圆心，就越嘈杂，越混乱，就能看到越来越奇葩的主播们。
你甚至能看到各类西游记的人物来这里取经。
最热闹的是拉面哥家的大门口，在被垃圾与噪音环绕的人墙内，其实是主播们所争抢的中心舞台。
这个舞台每天、每小时，甚至每刻钟都在轮番上演着不同的戏码。
此前，有人在拉面哥家门口大唱摇滚，说要把这首歌送给拉面哥，音乐起劲时有人冲上来掰腿劈叉，让人恍惚以为来到了土味伍德斯托克。
还有人在现场征婚，有人卖身葬父，如果行为艺术也有世界大赛，拉面哥家的门口每天能诞生100多个世界冠军。
时间来到了晚上，但是人群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只有粘在拉面哥家侧墙上的理财广告独自落寞。
那一天晚上，主播们都清楚拉面哥不会再出现互动了，但他们依然打开了各种补光灯，拉面哥家门口的夜晚派对就开始了。
“我现在就在拉面哥的家里啊……”
“这里太热闹了！我给拉面哥献舞……”
狂热的氛围之中，一个主播已经攀上拉面哥家的土墙开始直播了。
我好奇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信念支撑她拼命挤到前排？难道她真的被拉面哥彻底感动了么？”
为了解答问题，我们加了这个女主播的微信，这个女主播其实是一个卖女装的带货主播。
我和她通话了一次，她告诉我：
“凌晨五点就来抢前排直播，是因为我太感动了，被拉面哥这种朴实的精神折服。”作为一位良心主播，她必须走在宣扬正能量的队伍前列。
通话结束后，主播问我采访她能不能提供点“奖励”或者“好处”。
我最后给了她50元采访费，并且让群友们关注了下她，以示“互相支持”。
据这女主播说 一个主播如果有8000粉，在直击了拉面哥后，就能涨到80000粉。
如果一个主播有50万粉，那么他一年好好运营可以获得大约20万收入。
而她原本只有700粉， 现在已经有了1650粉了，平时她发的滤镜自拍只有700的播放量，单单拍拉面哥的家门口，都有1万播放量了。
·女主播拍摄的拉面哥
拉面哥，就是主播们的涨粉捷径。拍得越近，他们就离人气主播就越近。
所以此前很多人直接把镜头怼在了拉面哥脸上。
流量真的这么重要，这么令人发狂吗？可以这样说，在5G时代：
所以，这疯狂的两公里朝圣路，奇装异服包裹的皮囊下，装疯卖傻的头颅里，没有一个人是真的糊涂。
正因为这些想从拉面哥流量里抢一杯羹的主播们格外清醒，所以他们才故作糊涂。
我们当地的线人网名叫“疯癫先生”，在结束了一天的探访后对我们说，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疯癫的场景。
耸人听闻的疯癫怪异，真实面目都是一桩桩生意。
其实从2016年开始，就有一些旅行者注意到了拉面哥所在的临沂农村大集上便宜的物价，B站等平台上相继有过一些报道，可惜都没什么水花。
去年9月，B站曾有博主报道过与拉面哥同个大集卖锅贴的大姐，3.5元一斤锅贴，也坚持干了10多年，可惜她没火。
同样的，在这个大集里，也能找到卖得十分便宜也坚持了十多年的拉面爷、拉面姐、油条爷。
·一个拉拉面的大爷 up主：小帅探店
为什么这些在同一个大集，同样崇尚薄利多销的淳朴商贩们，没有入那些网红主播们的法眼呢？
因为他们没有流量。
拉面哥的火爆，从上了热搜的一刻起，整件事情的中心其实就已离拉面哥本人愈来愈远。
拉面哥效应的本质也并不在于涨价或者不涨价，而是在于流量究竟选中了谁。
流量带来关注度，关注度引来人群，人群就能被转化成生意。
开头出现的主播——“迪拜王子”告诉我，之前在村口接活的外地摩的要价20块，一碗鸡蛋面，外地人能卖到10块。
但“迪拜王子”不知道，从村口到拉面哥家，已经有了免费的摆渡车。
据他说，之前村里没有民宿，主播们要么回镇上住宿，要么住在车里、搭帐篷。
·“迪拜王子”在镇上花50元住的酒店
而今天，“迪拜王子”发现村里已经紧急拉来了一批床铺，正在为主播与游客们准备民宿。
可以肯定的是，拉面哥的出现确实在短时间内为马蹄河村带来了一种变化，可流量冲蚀出的变化，总会带来狂欢式的落差。
比如曾经火爆的面筋哥，如今拿癌症炒作都没什么水花。
又比如同在山东的大衣哥，如今出现在新闻上的形象，变成了全村人的取款机。
·踹开大衣哥家门的主播
短期来看，流量能给一个地方带来收入，但长久来看，为了流量而发狂的人会更多。
这是一个怪象。
村口的临时停车场尘土飞扬，10亿网民在屏幕另一侧窥探。
流量被主播们追逐着，狂热的怪象又被我们记录着，每个人都被捆绑在了流量的排泄链上。
层出不穷的内容生产者正在这个链条中消解所有的行为与情感，最后这种流量不管是被演绎、被目击、被批判，它最终都会被包装成微博、文章、短视频、长视频，呈现在人们的手机上。
马蹄河村土味主播们的低音炮轰鸣一声，载满上班族的地铁也会晃动一下。
要知道，在短视频还没火的2018年，同样是在费县石井大集上，有人偶然拍到拉面哥的身影，以及正在吃面的小朋友们。
但在2021年，一个村子变成一个“全国网红景区”，只需要一天。
·《围观的历史变化》
设计/视觉 小李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