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是—个山峻水曲、阡陌纵横的丘陵之地,比起国内的许多名山大川来,它也许算不了什么“大家闺秀”,然而它以山的灵韵、水的秀美、田园的清丽,占尽江南春色,可谓“小家碧玉”。山重水复中,又多有庙宇遍布,佛道弥漫,更透出几许神秘。
醴陵山水,自然躲不过文人骚客们猎艳的目光与敏感的神经。本土的、外埠的,大到唐代诗人杜甫,小到地方秀才、民间骚客,莫不对醴陵山水触景生情。
翻开醴陵县志,哪怕你用史志考证的目光去对接醴陵的地理志,首先就会被那些诗意般的山水美名所打动:仙岳、明月、红船、凤凰、文笔、香水、龙飞等,于是你会情不自禁地坠入美丽的仙境中。沿着地理志深入地读下去,更会惊奇地发现,醴陵有山有水必有诗。词比山高、诗比水长。
有人说,如果把醴陵的山河捏在手中,拧出来的都是诗。在醴陵市图书馆,藏有一套《渌江诗丛》,共八卷,编辑的还仅仅只是歌咏渌江的诗,还有一套题咏渌江的《渌江集》,竟有16卷之多,还有什么《车公集》、《石笋山房诗抄》等各类山水诗结集,真难以数计。
与诗密切相关的还有歌谣,如山歌、情歌、民谣、童谣,其至还有市井文化打油诗等,这些反映乡土文化的民间歌谣,更如一坛坛陈酿的谷酒,流溢出浓浓的醇香。
流淌着诗的母亲河
渌江,是醴陵人的母亲河。她发端于赣西山中,曲曲折折地穿过醴陵全境,然后下湘江,入洞庭,随浩荡长江奔流人海。
自古以来,渌江以其美丽的景致惹得许多文人骚客诗兴大发,甚至渌水每流经一段,都会有赞美的诗歌相随。比如渌水初入醴陵境的枧头洲牛丫洪,便有李鹤龄的诗:
曲涧牛丫似,
惊洪咽复吞。
众流争—罅,
乱石磊双门。
空气生歌岸,
涛声出远村。
更看新涨满,
迅涌夹山奔。
到了枧头洲谷米码头时,有欧阳涵诗:
风斜兼细雨,
小泊枧头洲。
……
到马脑潭时,又有胡士漩的诗:
马首峙何年,
岩岩望俨然。
不嘶沙漠地,
独立楚江天。
……
到状元洲时,又有唐寅《春日眺状元洲》诗:
笔峰斜峙渌江中,
两道文光湛碧空。
汀草烟含宫锦绿,
山苑光映杏园红。
……
直至到达渌口(出口)时,更有唐代大诗人杜甫的过津口诗:
南岳自兹近,
湘流东逝深。
和风引桂揖,
春日涨云岑。
……
此外,还有许多流传在民间的渌水本土歌谣,几乎把渌水唱得如醉如痴。流传最广的,便是醴陵人家喻户晓的这首:
渌江渌水绿悠悠,
渌江桥上状元洲。
马脑潭前龙显爪,
一支文笔点春秋。
翻阅《渌江诗丛》或者《渌江集》,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诗浪”扑面而来,仿佛那宛然如带的渌江,就是—幅长长的诗卷,那些个自命不凡的文人骚客,都拜倒在渌江娇美的仪容面前,发出声声感叹。
然而,渌江的风骚之处,还不只是她的美貌与风姿,她还是养育了醴陵百万人民的母亲河。过去,渌江是醴陵的水上交通命脉,是醴陵陶瓷花炮的运输生命线。人们不仅在诗化她、美化她,还以各种命题方式来表达对渌江的崇敬之意、感恩之情。曾获得国家金奖的“渌江牌圆蛋糕”,至今还享誉全国;以采风方式热播过的系列风光片《渌江行》,更让醴陵人直扦胸臆表达出对母亲河的眷恋;大型文艺主题晚会《渌江潮》,醴陵市首部文学丛书《渌水文丛》,以至已经改版的《渌水风》文学刊物,无不凝聚着醴陵人对渌江的深沉情思,寄抵人们对母亲河的关注与憧憬。
渌水无言。她只是默默地、谦逊地向着她迫寻的目标悠悠西去,却把千古诗篇无私地献给了这片多情的土地。
多情的山歌
对于过去乡村山寨的人来说,没有山歌的日子是苍白的,像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
醴陵山多,歌也多。醴陵的山歌虽不如刘三姐那般多样化,但那些原生态的歌者大都有一副好嗓子,一声长长的“嗬咳”可引得万山回应。所以有人称“打”山歌,是需要力度的。醴陵人打山歌往往在上山砍柴的时候,打山歌的时候不是唱给对坡的妹子听的,而是给心中的小妹,以及抒发生活的苦闷。
我少年时经常到老家对面山上去砍柴,那个地方靠江西,叫老虎脑,因山形似虎而得名,虎背上有一个小山寨,往往砍回柴来就把柴担搁在山寨路边,然后听一个叫余记发的樵夫打山歌。他那高亢的声调常常引得人们或兴奋或悲切,余记发的山歌大都自编自唱,他唱歌的时候总是高昂着头,将眼睛半闭着,而口张得很大,那时候生活异常艰苦,所以山歌也往往是苦涩的,尤其对着山谷去唱,那揪心的回音常常催人泪下,也有歌颂美好生活或是情歌之类的,但只有在山坡上听时,才能感悟它的灵韵。
与在山上打山歌不同的,是在田野上打山歌。尤其是每年的春插时节,山歌往往采取对唱的形式,而且只有和美丽村姑在一起插秧的时候,山歌才唱得起劲。唱山歌时,还常伴随着打泥仗,用泥巴、或用沾泥的秧相互抛甩,冷不防一把秧抛来,打在背上或脸上,田垅里一时呼声四起,笑语盈盈。山歌过后便是男女插秧大比拼。女人毕竟心灵手巧,插起秧来像鸡啄米。年轻小伙子自然比不过,一个个像丧气的公鸡败下阵来。但他们打的吆喝声往往穿透力很强,总是引得鸡飞狗叫。这是打山歌练就出来的真功夫。
醴陵山歌里更多地贯穿着—个“情”字。
有人说,有两个字用在醴陵人身上最形象不过。—个是“鬼”字,形容醴陵人聪明机智;一个是“情”字,说醴陵人怀春多情。在日常生活中,醴陵人对“鬼”字活用到了极致。“鬼妹唧”,指妹子灵巧;“看得一只鬼”,指蹊跷。但更多地体现为与“情”字的神秘偶合与灵动,让“情”字特富一种个性,一种神韵。这两个字被醴陵人捏在一块,便有了那首久唱不衰的民歌《思情鬼歌》。 ‘
《思情鬼歌》究竟产生于哪个年代,出自何人之手,现已无从查考。但这首民歌活脱脱勾画出了醴陵人“情”与“鬼”的柔情与蜜意,尤其是歌词直白的语调,大胆的求爱方式,以及原汁原味的醴陵话腔调,让很多人感叹不已。例如“敲敲唧坎坎”“后门唧进”,那机灵而又大胆的举动,活脱脱地跃现于歌词中。由于它浓郁的地方情调与情歌特色,这首民歌曾从醴陵唱到北京,唱给了周恩来总理听。全国著名歌唱家叶茅和廖莎演唱的版本还被北京音像出版社灌成了录音带《釆红莲》广为发行。天津音乐学院著名音乐教授范国中,还把《思情鬼歌》的音乐元素写进他的民乐交响音乐中。
醴陵《思情鬼歌》的挖掘与流传,得益于这片多情的土地,它是从众多山歌特别是情歌中升华出来的,更多的情歌还散落在民间、在村寨。这些情歌大多是直白大胆的,而且带有幽默的趣味。例如一首《两为》:
对门姑娘矮坨坨,
背上背起猪草箩,
一来为了扯猪草,
二来为了看情哥。
有一首《苦相思》更加形象:
小小园地一堵墙,
苦瓜丝瓜种两厢,
郎吃苦瓜苦想姐,
姐吃丝瓜思想郎。
这些情歌不仅运用了丰富的想像,采取大量比兴的手法,而且还敢于打破格局,自成—体。例如有一种五句式的情歌写得也是活灵活现:
清早起来去做工,
挑担水桶下河中,
清水不挑挑浑水,
平地不走走陡坡,
不知心里想哪个?
所以醴陵人有些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憋不住,藏不下。醴陵人的观念是开放的、外向的。
不信,你就去读醴陵的情歌吧!
灵动的山水
醴陵山水看似平常,实则灵韵。
醴陵人自古以来有一个难以割舍的东西,便是信仰。确切些说是迷信。醴陵民间庙宇多,菩萨也多,龙神、土地神、包公、关帝、门神、灶神,甚至民间驱疫的傩神,在在皆有祭祀。光绪24年,有贡生邹峰调查全县神案庙宇,竟有367家之多。所以醴陵过去是处处有庙,事事有神。
我们无意去渲染那些神灵的东西,但那么多人信奉神灵,而且千古不绝,定然有背后的隐情。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不一而足。但有一样东西恐怕与神灵有关,那便是醴陵的山水。
诗人感受的是山水的情怀,平民感受的又是什么呢?是山水的灵异。
在醴陵民间,有—个很普遍的现象,就是“看风水”。醴陵乡下,几乎到处都有风水先生。醴陵当地人叫“地生”。地生常常怀揣着一个“罗盘”(其实为指南针)。农村凡有建造安葬等事,必请地生到场。地生讲起风水来,总是头头是道。什么建屋要“左青龙,右白虎”,安葬最好是“凤形”等。
其实这也并不完全是迷信的东西。现代地理学中,还有科学的风水学。自然界纵然气象万千,但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运行的规律。用古老的说法,它似乎存在着一种“风”,或者是—种“气”。这种风和气往往与人的心灵相通,符合人的审美心理。气通则灵,不通则背。这是我的浅显看法。
醴陵是个丘陵地区,所谓山峻水曲,人杰地灵。这是其他江南平川不曾拥有的地域优势。青山绿水,染万古沧桑,钟天地之灵秀,集日月之精华。它定然沉淀着许多风和气。
云岩寺的坐落位置就应了那天道之气。它的右边是九个连绵起伏的山峰,其起伏之状,恰似九龙从天而降,好个吉祥之兆。因此它被称“九峰名山”。
仙岳山的高远,给人以气吞山河的雄浑。不需要神灵的启示,你登上山顶就会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到达—种豁然开朗的化境。
屏山寺则是掩隐在大屏山的万木丛中,显出几分神秘。它似有一股天地之气在这里凝聚,坐在屏山寺的古牌坊前,会有一种清爽之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把渌江书院建在西山山腰,正好把“紫气东来”尽收书院,让莘莘学子养精蓄锐,奔锦绣前程;而将梯云阁建在青云山上,定然要达到一种平步青云的理想境界。
深寺雅院尚且如此,何况平民百姓呢?他们也要看风水,他们也要借山水之气,仰祖宗之光,荫庇后代。醴陵的山水就是这样,灵动而有神韵。这不只是醴陵人的自我感悟,还有专家们的深切关注。
2004年,北京大学一批博士来醴陵考察,做旅游规划。其中有两位是地理学博士。好山好水自然逃不过他们敏锐的眼光。我陪他们到仙山公园的神怡楼参观,他们很快就被瓷城的景色迷住了。带队的窦文章博士感慨地说:“这是南方典型的山水洲城,真是个风水宝地啊!”他说后我才猛然一晾,我们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醴陵人,怎么就感受不到大自然的恩赐呢?
他们可是真正的风水先生。后来在定位醴陵的旅游规划发展理念时,他们真把山水洲城的理念写入了醴陵旅游规划发展目标定位中。后来还有个核心理念,就是“绿色瓷城,休闲胜境”。把山水洲城升华到—个新的境界。
灵异,灵动,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它真切地潜藏在醴陵的山山水水中。只要我们用心去感悟它,醴陵的每一寸土地,都会闪射出奇异的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