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平
攸县网岭镇东北隅的人行岭下、攸河河畔,有一个古老的自然村落,系文氏族人祖居之地。文氏先祖文严伯,生于顺治十一年(1665),九十而终,终生多有善举。《攸县县志·同治版义行卷》载:素行慷慨,建祠、置田、修路、义渡、免贫佃租。为纪念文严伯的种种善举,时人将这个村落命名为严伯场,今为严伯场村民组。
据文氏族谱记载,及村中耆老文益体讲述:雍正九年(1712),文严伯建造文氏公堂。六栋五间,前后二栋,中设天井。大堂上方立神龛。神龛两旁,左鼓右钟。大年初一、七月中元节,文氏嗣孙均聚会于此。
公堂前一口大塘,水面约两亩余,至今仍存留。堂后一株千年古枫,高八丈许,树围四人合抱不及,远在十里外清晰可见,为涟滩地域地标性景观。枝繁叶茂,数百只喜鹊、乌鸦、老鹰、麻雀等各种鸟类在上栖息,终日叽叽喳喳地鼓聒。状如巨伞,罩地亩余。文氏嗣孙常于树下避雨纳凉、闲坐、品茶,或抚琴吹笛,或放声高歌,或谈古论今。
树蔸下几株木瓜藤攀附着树干,蓬蓬勃勃生长。硕果累累,一片藤叶一只果。果儿做成的凉水,如现今的果冻,透明、晶亮、可口,酷暑佳饮。每年年关,攸城的几个商人送来十担谷的订金,订购木瓜。待来年端午节前,即撑着大船,前来收摘。
一次,攀援藤条,上树摘果,忽见树杈上一条蜈蚣,奇大,手掌宽,两尺来长。摘瓜人吓得魂不附体,险些从树上跌下。此后,即将木瓜砍藤、挖蔸、绝苗。
霜秋十月,红叶似火,远远望去,就像一柄擎天的火炬。跟着飘飞的红叶,落下满地枫球。人们纷纷挑着箩筐去捡枫球生火做饭。枫球学名枫实,燃烧时的烟云喷发奇香,沁人肺腑,可驱臭、避邪、消毒。有不洁之病、或孕妇当产时,人们都大老远地去严伯场,找来枫球在室内燃烧造烟。
文氏公堂状如巨帆,堂后古枫恰似竹篙,被人们视为风水吉象,护佑文氏族人事业兴旺,子孙发达;承载着历史的沧桑,披荊斩棘,破浪前行。
严伯场百十几户居民,除几户别姓外,都是文氏嗣孙。数百年间,繁衍生息,子又生孙,孙又生子,现已拓展为新屋、老屋、坪上、文家等几个居民组,共有八百余人。
1958年某夜,暴风骤雨,电闪雷鸣。千年古枫毁于雷电,成了涟滩人心中一大憾事。
严伯场人爱国爱家,追求真理,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1930年,中国共产党早期的地下党员陈尚明,隐蔽在严伯公堂近旁的文修如家,以严伯场为据点,发展地下党员五名。昼伏夜行,从事革命活动, 常去宏翘陂等集镇贴标语。人们一早起来,见满街都是标语,大惊、大喜、大骇,摇头吐舌,奔走相告:昨夜,东乡又下来了共产党。
严伯场人乐善好施,亦嫉恶如仇。1933年,当地无恶不作的地痞文石仔,成天东游西荡,靠猎取族人和地下党交往的信息、甚至无事生非,以告发族人相挟,勒索钱财。族人群起而攻之,将其杀于小江的古拱桥旁。案发后,严伯场和周边的新屋、老屋等几个自然村落的成年男丁,全数被抓入乡公所,严刑审讯。
1944年夏,日军进攻湖南。严伯场数十人参加抗日游击队,抗日救亡。回乡学生文山鸣、文牛乃等,自发组织“抗日学生服务队”,择咽喉路口,站岗放哨,盘查通敌、资敌嫌疑人;发现日军出动,即掩护百姓往大山深处躲避,并及时向抗日游击队递送情报。后扩大至全县,被县政府收编,更名为“攸县抗日学生服务队”。
1949年春,革命胜利前夕,严伯场人配合中共地下党人,积极发动群众,反蒋反霸,抗租抗税,筹粮筹钱,迎接大军南下。该年,严伯场近旁的刘梅山,被推举为攸河十几里河段间的水保长,管理沿途多个村的船工和木帆船。其子锡林、祥林均系中共地下党员。国民党军队溃败至攸县,找刘梅山征用船只。他明知船只早已被儿子等几个地下党人藏匿于深山,只好煞有介事地带着几个溃兵在几个村子里绕来绕去,寻找船只。游转了几天,没找到船,一士官恼羞成怒,大耳光搧去。刘梅山顿掉三颗血牙。
村西的攸河河旁,因河道多次改道,沙石堆积成一块百余亩的荒滩。荆棘丛生,巨石林立,惯为毒蛇、黄鼠狼栖息之所,也是一些死于非命的人专用墓地。夜间,河风乍起,呜呜咽咽,似冤魂在哭泣;茅草在风中簌簌作响,又疑巨蛇出没。一片阴森恐怖,人们常常绕道而行。
新中国成立后,严伯场人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坚持不懈地开发和改造沙洲。平整沙石,从两里多路远的人行岭上挑来黄泥填于其上,因势就型,千艰万难地圈成一坵坵大小不等的田块。但一到汛期,河水泛滥,被冲得一片狼藉,填上的泥巴几乎荡然无存,只好暂当旱土使用,种亚麻、芝麻、花生、打籽西瓜。亚麻、芝麻苗高,较能抗洪水浸泡。花生、打籽西瓜成熟早,生长期短,能避开夏末秋初季节性的汛期。
收摘打籽西瓜,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打籽西瓜个小、籽多、微甜,价值在瓜子,要从瓤中取籽。那时粮食匮乏,饥肠辘辘。人们一窝蜂涌去瓜地,啃瓜吐籽。两只空箩筐,一只盛瓜籽,一只盛啃下的瓜皮。一个个把空癟的肚子胀得瓜圆,但不顶事,一泡尿后复归原状。
年复一年,男女老幼早出晚归,夏顶烈日,冬冒严寒,不停地在沙石洲上造田、加高加固河堤。盛夏,被晒得脱皮。寒冬,手脚被冻裂,裂着娃娃嘴样的皲口子。经数十年前仆后继,不屈不挠的奋斗,终于将荒凉、阴森的河滩全部改为稻田。
改革开放后,这里进入快速发展期,河滩上的百余亩农田被重新改造,全部棋盘化、方格化,田埂、水渠均以水泥硬化。昔日的荒滩,现已成为适应大型机械操作的农田,国家优质稻示范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