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龙骏峰
地亭溪村位于麻阳苗族自治县板栗树乡，当地村民发音有异，叫做“地地溪”。麻阳有三大特产：蜜桃、烧鹅、冰糖橙。在地亭溪就看到河里、田里白鹅成群，山坡上连片的橙园果实累累，从青绿开始变成金黄。
说起板栗树乡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是提到麻阳大龙村，不少人都知道。从湘西州乘坐火车往怀化，进入麻阳县境的第一个火车站就是大龙村站。当地村民介绍说，板栗树乡政府所在地就在大龙村。在麻阳口音里，“大”字发音为“太”，老人们一口一个太龙，如果不是旁边有人解释，真无法把这个“太龙村”与火车经过的那个大龙村联系起来。
无论繁简，连接两岸
明清时期，从浦市到凤凰有一条官道，地亭溪就是这条官道上的一个重要站点。以地亭溪为起点，走凤凰城20公里，走麻阳城25公里，走浦市45公里，走木江坪10公里，走大龙村4公里，走踏虎村7公里。这里是麻阳、凤凰、泸溪三县交界处，7公里外的踏虎村就属于泸溪县合水镇管辖。沈从文在《塔户剪纸花样》里写道：“由浦市赴凤凰的老驿路上，就有这么一个小村子，名叫塔户……”这个塔户，就是现在的踏虎村，以苗族剪纸“踏虎凿花”而闻名。1934年，沈从文从北京回故乡凤凰，到浦市下船，然后走这条官道，在踏虎住了一宿。沈从文笔下的小村子，有旅舍、酒店、烟馆，可见这条驿道在民国时仍十分繁荣。沈从文在这里巧遇年少时一起从军的好友印鉴远，后来他把这次经历写成文章《一个爱惜鼻子的朋友》，据文中记述，两人同住在踏虎的客店里“谈了一整晚话”，让沈从文感觉“当真好像读了另外一本《天方夜谭》，一夜之间使我增长了许多知识，这些知识可谓稀有少见”。
第二天，沈从文从踏虎出发，沿这条官道经大龙村、地亭溪、茅边溪、溪口、官庄到了凤凰。在地亭溪时，沈从文一定从两座风雨桥上路过。这两座桥一在村口，一在村东一里开外往大龙村方向的油榨湾。
两座古桥年代久远，建筑风格富有特色。村口这座为梁桥，木梁石墩，横跨在地亭溪上，有十多米长。三个桥墩用红色岩石砌成，桥面铺厚木板，上面盖有凉亭。桥身宽约四米，横向立有四根梁柱，竖向立有六根梁柱，上覆青瓦，两边有木栏杆作防护，并有木靠椅供行人歇脚。桥两头各有一堵白墙，中间开设方门，东墙门旁压有一块古碑，记载当时修桥经过，碑身仅露出半边，字迹多有剥落，西墙门外则有一座小土地庙。村里老人介绍，这座梁桥是麻阳、凤凰、泸溪三县民众共同集资修建，过去桥面铺的是长石板，后来被洪水冲毁。1962年政府牵头重修，屋梁上写满了毛主席语录，是那个年代的见证。
油榨湾那座为拱桥，所用石材也是本地红岩，桥拱半弯，像一道彩虹卧在溪水上，桥头有一棵高大的古柏树，背后是开阔田野和长龙似的铁路高架桥，景致别样壮观。村民把这座石拱桥叫做“花桥”，旁边地名就叫“花桥边”。有村民说，之所以叫花桥，是因为原来石桥两边种有许多鲜花，所以得名。
其实花桥之名，是武陵山区老百姓对风雨桥的另一种称呼。至今永顺、龙山等地的群众仍将桥上盖有凉亭的风雨桥统称为“花桥”。在百度地图上搜索，仅湘西州、怀化市、铜仁市，带有花桥的地名就显示有192处。关于地亭溪村这座花桥是怎样修造的，当地还流传有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民间故事。
凉亭与桥，遮风避雨
传说从前，花桥东面山坡上住有一户大财主，家里良田万亩，非常有钱。这财主有个爱好，就是养狗，屋里喂养有几十条狗。有一天，从外地过来一位风水先生，走到财主家时，又累又饿，于是上前敲门向财主讨吃的。当时还没有到吃饭时间，财主进厨房一看，没有新鲜饭菜了，只有上顿没吃完的一些剩饭，原本是打算倒给狗吃的。想到客人走长路过来，饿得受不了，财主也没多想，就把剩饭端出去给风水先生吃。风水先生填饱肚子，对财主一番感谢，又继续赶路。
过了一段时日，这位风水先生又路过这里，仍旧上财主家讨吃食。当时是财主的小儿子去开门，看见风水先生，脑子里还有印象。小孩子不懂事，且心直口快，一边将客人迎进门，一边喊道：“爹，爹，上次吃狗食的那个人又来了。”风水先生在后面听见，心里大怒，心里想上次居然让我吃狗食，这是不把我当人看啊。脸上却神色如常，也不说破，吃过饭后找借口不走了，当晚就在财主家歇脚。夜里和财主聊天，寻机对财主说：“主人家，你能享受富贵，是因为坐在风水宝地上啊。不过这个地方有个缺陷需要弥补，不然富贵恐难长久。”财主一听大惊，连忙请教有什么缺陷，请风水先生务必帮忙补上。
风水先生便解释说：“你居住的这片山头地形像一匹马，房子所在位置是马脑，马能带来富贵，但是也会跑走啊。所以你要在这山上修一条路，从屋前绕过，就像缰绳一样把马拴住。然后在山脚下小河上造一座桥，就像辔头一样把马嘴套住，那这匹马就走不脱了，如此可保你千秋万代富贵享用不尽。”财主一听，高兴异常，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第二天清早，风水先生临走时，拉着财主走到门外，指着山脚下河流对面田野上躺的一块巨石交代道：“你造桥时不用另找石料，就把这块巨石砸碎，就地取材。”财主答应，风水先生说声告辞，便飘然而去。财主按其所嘱，招募石匠在马脑坡上修了一条石板路，从门前绕过通往山脚下。
道路修毕，又安排石匠们接着造桥。选了个黄道吉日，石匠们去河对面田野上砸那块巨石，准备用来作桥基。当天，财主哪里也不去，就站在山坡这边看石匠们动手。只见几十人围着大石头，挥舞手里的工具乒乒乓乓大干起来，真是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巨石就被砸开大半。这时候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大石头自动裂开，从里面飞出一对金鸭子，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财主站在这边坡上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这大石头里原来藏着活宝啊，被自己一番折腾把宝物给惊走了。财主心里明白，自己被风水先生下套了，真正的风水是在那块巨石里，那对金鸭子睡在里面给自己下金蛋呢。现在金鸭子飞走，风水自然也破坏了。财主黯然神伤，坚持着把桥修好，便搬离这里，另谋发展去了。
故事作不得真，但石桥却是实实在在的工艺精湛，质地优良。桥基之厚牢、桥拱之精巧、桥身之实用，无论造型、用料均显示出匠心独运，令人叹为观止。桥上凉亭早已荡然无存，石缝间碧草横生，藤萝垂挂，加上桥下流水、桥头古柏，充满了诗情画意。我们访问在桥旁田间劳作的老人，据老人回忆说，小时候曾见桥头竖有一方石碑，后来遭受破坏，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如果石碑未毁，可从碑文了解石桥具体修造年代，为这片土地增添一页真实历史记载。在田野行走，总是遇见这样的遗憾，然而也正因如此，更需要有人去挖掘历史真相，把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的过往，忠实记录和保存下来，完整地交给后人。
这条官道给地亭溪村带来的繁荣，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和人口旺盛，过去地亭溪还设有集市，以农历三、八为期，五天一场，每到赶场天商旅汇拢，乡民聚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据1949年出生的向长喜老人回忆，地亭溪的集市大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才消亡。
今天的地亭溪，变化可用天翻地覆来形容。欣慰的是，还有这两座古桥在守护村庄的历史，让子孙后代在需要的时候，能够踩着先人们留下的足迹，穿越时空，拉近岁月，倾听和触摸我们的祖先在这里开基创业时发出的爽朗笑声、流出的苦涩泪水和洒下的无数血汗。
来源：团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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