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特兰西瓦尼亚的山间当地的村民们梦想着能用特殊的泉水吸引游客前来在这里享受水疗沐浴,度假放松尽管这个梦想并未实现但这里的泉水依旧潺潺流淌
清晨时分,罗马尼亚伯伊莱霍莫罗德(Baile Homorod)村,游客从特兰西瓦尼亚山小型度假酒店出来,和本地居民一起,围着木质遮篷阴凉处冒出的三股气泡泉水,拿着空瓶子,争先恐后地接满。
这种泉水并不普通。
它源自于附近的火山,一路倾泻到这里。理想情况下,泉水清凉而干净,有刺激感和浓郁的矿物质口感。最坏的时候,泉水出来很快就有恶臭,呈黄褐色。但当地居民对泉水强大的疗效深信不疑。
现年36岁的Balint Vencel是这里的常客,称泉水有助于缓解他的肾脏问题。
Vencel说:“我去看了医生,一点儿用都没有。但自从喝了这里的水之后,我的肾就从来都没有痛过了。”
这种纯天然气泡泉水,经过一层又一层火山岩慢慢过滤后,变得清澈透明,很多时候会起泡。在伯伊莱霍莫罗德等村庄,村舍星罗棋布,从这里可见前奥匈帝国最东部区域的唯一一个滑雪道。
◉ Balint Vencel(中间)正在将泉水装进瓶子里,他声称这种泉水对他的肾有好处。
摄影:Akos Still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曾有一度,当地居民希望把这个地区变成东部的瑞士,以充分利用泉水赚钱。他们期待游客蜂拥而至,在水疗中心和度假中心享受泉水沐浴疗法——就像有钱的游客把阿尔卑斯山作为热门目的地一样。
可惜的是,这个梦想因战争和经济等问题而破灭。一战后,奥匈帝国瓦解,矿泉浴疗业(基于冷水浴和温水浴等疗法的天然治疗方式)最终成为明日黄花。二战结束后,绝大多数私有水疗中心和度假酒店都充公、被迫关闭或因官员的管理而出现问题。
罗马尼亚较晚投资旅游业,把重点放在黑海海滨而不是山区。1980年代,尼古拉·齐奥塞斯库(Nicolae Ceausescu)政权实行高压政策,同时经济日渐紧缩,使罗马尼亚成为外国游客眼中艰苦而毫无吸引力的目的地。
但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泉水文化无处不在:昔日水疗城镇里别墅露出明木,村民为木质水池周边装修一新并开始使用,路边的泉水也搭建了遮篷。一切都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有过的矿泉浴疗。
◉ 在罗马尼亚Jigodin-Bai 混凝土浴池。池里的泉水自山上而来,泉水中富含的铁元素使得泉水呈现出黄色。
摄影:Akos Still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古老的仪式
Ancient Rites
矿泉水已经深深植根于本地文化和传说中。泉水是罗马尼亚人最爱的饮料,户外广告牌和电视上推广不断。绝大多数商店售卖的都是本地品种:气泡矿泉水、温和气泡水以及不含气泡的矿泉水;这些产品在货架上都摆放在国际知名品牌的旁边。
水也是本地众多古老仪式的一部分:复活节后的星期一,一些村庄的青年男子拜访女子时,会用冰凉的水“撒”在她们身上——这是一种仪式,承载着青春和生育的希望。
在一座村庄,本地人谈论着两处盐水泉的传说:一处导致胃酸过度,而另一处则可治愈。如今,热门泉水都会张贴水质化学成分说明,以免游客担心对健康的影响。
对偏远地区务农的贫困居民来说,山泉就是难得的享受。很多人喝泉水而不是自来水,因为他们在齐奥塞斯库的统治下有过太多记忆犹新的回忆,认为自来水一点也不靠谱。
◉ By The New York Times
1980年代到1990年代早期,罗马尼亚经济正慢慢走出几十年来极度紧缩的阴影,开始逐渐恢复。因此,国内大部分地区,自来水都很稀罕。绝大多数时候,打开水龙头,只有空水管发出的嘶嘶声和几滴水流出。时至今日,一些地方的供水仍然靠不住。例如,2018年夏季,由于技术故障,巴克乌全市20万人遭遇了5天停水。
Andrea Tompa是一名小说家,来自于特兰西瓦尼亚西部的克劳森堡市,成长于经济紧缩最严重的时期。她提到:“我感到必须控制自己的身体,并用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决定自己有哪些感觉背道而驰。”
她补充道:“但即便如此,矿泉水依然喷流不息。”
Tompa出生于克卢日-纳波卡(Cluj Napoca)一个说匈牙利语的社区,目前住在布达佩斯。从前,她的祖父母在Zizin村开了一家小型水疗中心,松树树荫掩映的几条小巷延伸到几个木质遮篷,篷内矿泉水从地下往上冒。这两个老人对以水为基础的健康疗法特别在行。以Zizin村为中心向外辐射,还有几百家像这样的会所。
◉ 在罗马尼亚Barzawa的一个翻新过的乡村水池。当地人享受着从木制的管道一路流到木制泳池的清凉泉水,在炎热的夏日里获得宁静。
摄影:Akos Still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些会所反映了20世纪初期欧洲中产阶级逐渐觉醒的健康意识。这种流行趋势受巴伐利亚牧师Sebastian Kneipp等人的启发而产生。Kneipp对以下生活方式推崇备至:矿泉浴疗;赤脚走在石子路、带露水的草地和雪地上;饮食以素食居多。
但随着战争的爆发,“水疗变得过时,浴场文化取而代之,成为了人们时兴的生活方式。”Tompa指出。
她祖父母经营的水疗中心也退出了历史舞台,如今仅存于黑白明信片中。
幸存的泉水文化
The Survival of a Water Culture
尽管如此,泉水仍然保留下来。因为有胆识的居民联合起来清洁无力管理的喷泉,为延续泉水文化而奋战。
Barzava村位于地区首府米耶尔库雷亚丘克(Miercurea Ciuc)附近的高原上。村民对老式的“乡村水疗中心”进行了整修。
在米耶尔库雷亚丘克以外,几个混凝土泉水池傲然挺立在那里,黄褐色的水充满其中,成为了早已逝去时代令人难以置信的幸存之物。泉水直接来自于山间冰凉的气泡泉,定期喷出一股,从池子的一个角落往上涌,冒着泡。
◉ 游客在经过Tusnad的旅途中停下用瓶子接泉水以带回家中。
摄影:Akos Still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围绕流动泉水而举行的路边接水仪式也延续了下来。在布达佩斯长大的我,也见证了这种仪式。小时候,家里人会开着摇晃的奔驰面包车,前往特兰西瓦尼亚,而我的祖母还健在。我记得开了一个通宵的车后,我们总会顺道取点伯伊莱霍莫罗德的泉水。
母亲会翻出一两个塑料瓶,加入疲惫不堪的游客排成的取水长队。接到水后,让大家喝上一口泉水,或用泉水洗去一路的尘土与疲劳。
不久以后,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耀着松林。从那里开始的最后32公里,穿过山脉后便可进入祖母生活的米耶尔库雷亚丘克。与泉水亲密接触后,一切似乎都显得轻而易举。
我的祖母对泉水的治疗特质深信不疑,特别是对胃部有很好的疗效。
满载土豆的火车
A Train Full of Potatoes
现年61岁的Erzsebet Janosi住在图什纳德(Tusnad)村,居民以务农为主。村里有个矿泉水博物馆,Janosi担任管理员;博物馆就是一个圆形的房间,陈列着旧瓶子、商标和其他纪念品。
博物馆隔壁是矿泉水水源,两个水龙头从木质猫头鹰雕塑中伸出,流出了较细的气泡水。1957年,Janosi的父亲产生了在村里钻探矿泉水的想法。
◉ 人们在矿泉水博物馆隔壁的水源喝水。
摄影:Akos Still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图什纳德村位于多山区域,主要农作物为土豆。村子给首都布加勒斯特送去了一火车的土豆,换来了钻探权。从那时起,泉水就连续不断地流出,腐蚀了水龙头,让它们变成了锈黄色。
在这个村子里,自来水依然不受欢迎。“我们倾向于用泉水,”Janosi说,“自来水硬度太大,水垢总堵住咖啡机。”
经过图什纳德的游客总会顺道来访,喝点矿泉水或带些回家。但Janosi对这种水丰富的口感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她指出:“我们这里的矿泉水,用来炖肉汤比煮土豆汤更好喝。这是确定无疑的。”